後世的官場中,許多人喜歡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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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以精於算牌為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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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臨時出現的事件,對於突然掌握的信息,能夠迅速地構建有利於自己的出牌思路,這種技能,被政治動物們視作必備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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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時期,其實也已經有了紙牌遊戲,更有趣的是,這種被稱為“葉子戲”的紙牌遊戲,誕生之初,就與官職有關,紙牌上所畫人物,代表了小至尉官、大至宰相的各種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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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葉子牌的玩家,有的開局連升三級,卻很快止步不前,有的開局不溫不火,卻突然一步登天、官至宰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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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極了真實的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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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和運氣,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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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到宋代,葉子戲更兼具了橋牌和博彩的雙重功能,葉子行觴,歡場雅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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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深宮女性愛玩的一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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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身處安靜而微妙氣氛中的張尚儀,眼前猶如攤開了一副葉子牌,而她心裡頭的想法,則像磨合樂小人兒的泥坯一般,有了個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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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儀有話說?”趙煦敏感地發現自己這位內廷帝師的麵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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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躍躍欲試的表現力,而是欲言又止的踟躕,看到這種表情出現在內廷女性臉上,趙煦便不像麵對太皇太後或者太後太妃時那麼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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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這個吳阿照,聽著耳熟。”張尚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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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淵源?講來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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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元夕,宮中張燈,太後處的燈燭,布得特彆巧妙,便是這個祇應人主辦。太後特彆問了名字,賞了他,還笑言,他名字起得好,一個‘照’字。妾當時侍立太後左右,故而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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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尚儀頓了頓,換了更顯秘辛的口氣道:“官家,妾對他印象深刻的另一個原因,乃是,吳阿照謝恩時,說他原是工部侍郎吳安持的族中遠親,這吳氏一族曆代出巧匠,不過他能在京中立足,吳侍郎也多有照拂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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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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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著張尚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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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這個女子是他的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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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臣外臣,都是臣子,腦子好使的臣子,與天子說話時,很少有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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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似乎觸摸到了將醜聞轉成另一樁契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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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張尚儀畢竟不是蘇頌,在趙煦眼裡,這個女子雖心細如發,也是向著自己這個天子的,但不太強勢,或許需要自己再鼓勵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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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侍郎?唔,二蘇此前被貶時,吳侍郎也出了大力。現下吳侍郎也要啟程去南邊了。那蘇迨,雖不是禦史之身,但因了河議的事,借著重陽洪災,一封一封地上奏工部治河有大錯,偏禦史們也來湊熱鬨,工部沒個朱紫之人擔一擔,怎麼行。想不到,蘇學士這二兒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六月債,還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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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帶了微微譏誚的口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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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尚儀瞥一眼劉貴妃,這蠢女子倒挺努力,並未因方才被嗆了而生悶氣,而是很努力地聆聽官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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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從這後宮第一美妃的眼神中看,她似乎並沒聽懂,官家到底是在笑吳安持,還是在笑蘇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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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尚儀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輕幽幽地喟了一聲,向趙煦道:“官家,梁先生來報之事,既然官家不避著讓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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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打斷她:“有何可避,避了你,昨夜蘇家那十幾個賓客,不已經看到郡王受難嗎?他們莫非一定是嘴巴嚴實的?就算蘇頌立時堵了凶徒的嘴,沒令他嚷嚷,此事無論如何都會傳於京城,隻是怎麼個傳法。尚儀,你有主意的話,快些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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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尚儀眸色一閃,語氣乾脆道:“妾以為,吳阿照的怨氣,並非因她的妹妹,乃因蘇迨害他恩公吳安持被貶,他心生報複之心,針對蘇迨而誤傷郡王而已。官家,外朝之事,妾一個內朝女使,本不好議論,但這些時日不論親見還是耳聞,妾知道,官家都被朝堂彈劾完吳侍郎、又要彈劾章相公的事,擾得心煩。此時出了這個岔子,倒或可,定紛止爭。吳安持被貶南方,吳阿照在蘇宅行凶,倒黴的是天家親王。河議之爭,可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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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沉著的臉,鬆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