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穩住自己,心思飛轉如電。
倉房
倉房……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那木梯的吱呀聲
那突然由遠及近的話語……
地窖。
白樺他們埋聽甕的地方
與其說隔著福田院的倉房
不如說,大概率是更接近一個類似地窖的空間。
姚歡繼續伏進洞裡,將耳朵貼上陶管。
“這一陣我常進宮,福慶喜歡我。”
“喜歡就好,到時候她快不行了,你和她親娘一般著急,才說得通。出宮一趟不易,我走了。”
通過聽甕通傳後,兩位女子的聲音,聽不出蒼老還是年輕,並且仿佛經過了變聲處理一般。
乒……乓……!
驟然間,幾聲巨響。
場院裡,劉錫帶著娃娃們開始放爆竹了。
原來宋人的冬至節也是要放爆竹的?
被爆竹聲打斷了竊聽的姚歡,再湊近聽甕時,已聽不到什麼動靜了。
“阿兄,表兄,我要看爆仗。”
小女娃阿弩,抬起頭,看著空中炸響的爆竹,又回身去拉玉明。
玉明雖雙目緊閉,麵上卻分明露了興奮之色,由著表妹牽引,往菜地那頭走。
姚歡循機起身,對白樺道:“走,咱們去看劉將軍放爆仗。”
與阿弩和玉明不同,白樺的神情卻分明怏怏的。
姚歡覺得,突然降臨的爆竹聲,仿佛一股炸雷般的外力,令她反倒從方才聽到的驚駭而古怪的對話裡清醒過來。
也令她觀察到了白樺這個半大孩子麵上的異色。
從他此前興致勃勃的敘述上,他對於劉錫應該是崇拜的。但除了表弟和親妹妹,他似乎不願意加入孤幼院的其他同齡人。
劈劈啪啪,又一串“連響”,比方才那幾個“二踢腳”更熱鬨。
白樺蹲下來,迅速用土坷垃埋好聽甕,再堆上碎石頭。
姚歡耐心地等他做完這些,拍拍他的肩膀,附身與他道:“聽甕比爆竹好玩,謝謝你們請我來看。我不說給旁人曉得。”
白樺仰頭,眉眼間複又現了淡淡的天真笑容。
四人來到場院外圍,雪地上還鋪著幾條蜈蚣似的爆仗。
姚歡親眼所見,才明白為啥到了宋朝,爆竹被改稱為爆仗。
由於火藥技術的發展,宋人已經能做出用紙卷火藥的爆炸物,因而在年節裡已不必像唐人那樣往火中扔竹片來製造響聲,即使王安石寫詩依然用“爆竹聲中一歲除”這樣的句子,但實際上,“竹”已退出了年俗舞台。
劉錫劉大將軍,樂嗬嗬地將一支香遞給美團,小玥兒已經捂住了耳朵,美團卻神姿瀟灑地走到爆仗的引線邊,點燃後迅速地往後跳開。
劈劈啪啪一陣炸響中,劉錫衝美團豎了豎大拇指。
一個看上去和白樺差不多大的男孩,在爆仗燃儘後,本要去點另一串,忽地也跑過來,衝美團打手勢,讓她去點。
姚歡正眯著眼望到此番情形,忽聽身畔的白樺冷冷道:“馬屁精。”
姚歡側頭,見白樺的目光,應也落在那男孩的身上。
她好像猜到幾分白樺的心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半大孩子得江湖,腥風血雨也許談不上,但彼此看不順眼的情形,未必少了去。
那男娃娃看起來像孤幼院的“帶頭大哥”,在人前,滿樓紅袖招似地會來事。
或許白樺與他不對付,故而自己和玉明捯飭聽甕的事,也不願多透露給其他孩子聽。
姚歡想到聽甕這個是非之物,將自己方才聽到的區區三句話,細細地再記了一遍。
宣仁,進宮,福慶,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