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黎明時分總是嗬氣成冰。
須再過兩個時辰,待太陽升至東南,白晝的光明點燃大地的暖意,汴京城才會真正醒來,開始車水馬龍、人聲喧沸的一天。
然而,紹聖二年的冬月,朝暾似乎是從東華門外一座飲子點心店裡升起的。
當周遭的店鋪街巷仍沉寂在漫漫冬夜的黑暗之中,五更過後,此處先時亮起了燈,透過窗柵散射出榴色的光芒,宛如黑沉沉海麵上躍出的紅日。
繼而,屋頂的煙囪開始冒出白氣,又似雲霧嫋嫋,飄向半空。
燈火與炊煙包裹著的這家店,遠不如這一帶的大酒樓氣派,卻端的比腳店飯鋪敞亮潔淨許多。
一圈紮得十分挺括的竹籬,圍住門口二三十步見方的院子。
沿著籬笆,甚至還植種了幾株臘梅,此季正在吐蕊。
不過,這些臘梅,注定無法演繹暗香浮動的清幽意境,因為每天的卯初,院子裡都熱鬨非凡。
梅樹下,停駐著馬匹,家仆們縮頸攏袖,在冬寒裡嘮著閒話。
梅樹對麵,則是一長溜白燈籠,上麵寫著主人們的姓名和他們供職的省寺台院。
姚歡雖然在宮門口見過官員提著白燈籠上朝時的情形,但看到宋朝大臣這些燈籠如此整齊地擺置在自己院子裡時,第一反應是,好像一排共享單車啊……
當然,作為勤奮迎客的女掌櫃,她可以吐槽開彈幕的時間並不多——即使有小玥兒來幫忙,姚歡每天清晨依然忙得像打仗一樣。
像樣的飲食店的產品定價,總要比宮門口的路邊攤高不少,否則租金、商稅、物料成本、毛利,哪裡來?
不過,北宋朝臣的工資很高,來吃早飯的官員們,每人花五六十文,並不覺得是個多大的事兒。
一早上的營收就接近兩貫,姚歡能不擼起袖子加油乾嘛。
天越冷,她的鋪子生意越好。
沒有資格進待漏院等著上朝的官員們,誰不想在十冬臘月的天氣裡,有這麼個暖洋洋、香噴噴的屋子
烘一烘冰涼雙掌
填一填轆轆饑腸呢?
店裡供應的早膳是五樣,豬肚紅棗糯米糕
菘菜蕈子饅頭
蘸芝麻飴糖毛筆酥,五米粥
新琶客飲子。
米糕饅頭和粥都是尋常點心,也便罷了
那毛筆酥頗新奇。
大如菡萏的花苞
熱乎乎地炸出來,絲絲分明,可以和羊毫亂真。因麥粉比例高,這毛筆酥雖沒有開封名點“酥油鮑螺”那樣濃膩的牛乳香味
卻極為頂飽。
最叫官兒們由奇到愛的
是這家的獨門飲子——“新琶客”。
詞牌名似的,據說是蘇頌蘇公起的。匾額又是官家題的,為表彰掌櫃娘子曾施粥賑災。
這飲子,帶著與煎茶不一樣的焦苦味,正與葷食、酪食和甜食相配。這個壓一壓那個的油膩
那個又抬一抬這個的濃鬱。
掌櫃娘子還備了三樣可由客觀自選是否要加入飲子的佐料。
一是蜜調桂花乾,二是糖浸橘皮絲。
第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