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這中年婦人,頭戴明黃緞子做的包冠,身著石褐色褙子,手中一把靛青色綢傘,顯然也是個官媒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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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殷勤的口吻道:“奴家也多謝邵公子。今日真是晦氣,那老貨先在街上攔住我要錢,說是從前帶我入的行,現下她落魄了,我自應周濟周濟她。我們行裡,都知她爛賭成性,我怎願惹上這一身騷。不想扭打中,卻連累了這位……這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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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婦人說到此處,轉向姚歡,麵上那副說媒的職業性笑容,更濃了四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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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娘子就是當初要嫁去曾府的姚家大娘子?真是好女百家求,邵公子當初,還托俺登門問帖呢,可惜曾府搶先了一步。哎,邵公子,後來俺又得了幾位閨秀千金的細帖子,都是進過女學、品貌上佳的小娘子,家裡頭呢,不是阿父就是阿兄,至少有一位當家阿郎,是在各府各衙任個一官半職的,卻總是被你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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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隻覺得眼前一黑,繼而又覺麵上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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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姚歡麵對這媒婆一張表情過於生動熱情的臉,聽她一疊聲地叨叨個不停,初時還因她放爆仗似地劈啪語音語調而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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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嘰嘰喳喳、語速過快的表達,多少影響人的理解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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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定神品著品著、聽懂其中的信息量,姚歡直如被一盆井水潑麵,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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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醒明白了的心,自是越跳越快,胸中卻被又驚愕、又感慨、又說不上是駭異還是唏噓的情緒,塞得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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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邵先生在姚家姑娘剛剛被曾府“問名”時,就去托過官媒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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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娘子,千淘萬漉雖辛苦,吹儘黃沙始到金。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幾番波折,幾許風雨,你如今還是雲英未嫁之身吧?邵公子又這般一往情深,此段佳緣若不續上,豈非是月老罔顧人間繾綣?俺雖比不得那穿紫色褙子、慣說管親宮院恩澤的上等官媒,可說合的才子佳人,也不下百八十對了,你二人呀,兜兜轉轉,看來一段絕妙佳緣,還是得由俺來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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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官媒娘子也當真是個人才,各樣詩詞楹聯成語順口溜,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揉麵似地捏在一處,渾不顧對麵的二人是羞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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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學徒的時候就被教導,媒人頂要緊的,便是膽大心細臉皮厚,世間多少男女,緣慳一麵,就是吃虧在沒有敬業的媒人去助攻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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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本來心思正在折折繞繞間,叫這媒婆子三寸不爛之舌說了好大一段單口相聲,竟被她逗得心下暗暗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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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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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努力撲上來要把項目做下來的乙方,她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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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竟也有些英雄惜英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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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則在尷尬無措中,偷偷地迅速地覷了幾次姚歡,見她的麵色,並不全然是驚訝和窘迫,卻另有一分似有若無的局外旁觀者的感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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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何會有這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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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似乎意識到邵清在看著自己,倒也未躲避他的目光,隻報以無奈的笑容,須臾後又加了一絲安撫寬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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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媒娘子還要發揮,從馬車上下來的葉柔,適時地過來插嘴道:“姚娘子可是回宅中,奴用馬車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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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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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的街巷,年味已經濃得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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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鋪子,年貨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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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得亮堂堂的桃木掛板上,神荼、鬱壘,狻猊、白澤,二人二獸,被畫得色彩豔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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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紙爆仗與紅紙春聯,堆在一處,似旭日,如烈火,仿佛儘情嘲笑著中原寒冬陰沉蕭瑟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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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將麵餅揉捏盤成蛇形的。那將被開封人用在他們特彆發明的驅病“法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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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月初一的淩晨,每個街坊中,鄰裡選出來的三位姓氏不同的壯漢,將會在地上掘開一個大坑,分彆將蛇形麵餅、黑豆團子、雞蛋扔進坑中,喊著“蛇行則病起,黑豆落則病起,雞子殼破則病起”,然後舉起釘有鐵釘的桃木板,在坑中將三樣物件搗得碎爛如泥,象征著來年不會再有疾病瘟疫降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