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將女子放在心上疼愛的男子,總是將她的吉凶安危,看得比自己一時三刻就占有了她,更要緊些。
或者,平素裡,與生死無關的時候,他也會在意她是不是真的高興……
徐好好想起另一個不算太熟的熟人,那位邵清邵先生,當初在金明池邊談及姚娘子開店時的表現,不由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她於是又向李師師道:“你也莫要覺得,京城男兒俱是性子涼薄之輩。譬如遂寧郡王(趙佶),那般錦衣玉食的小親王,不也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拒了他的繾綣情絲,他仍將你我這樂塾,說與宗室親朋知曉。”
李師師如今已和小師姐成了相依為命、共同謀生的關係,自是也與她直言:“郡王現下還是少年郎,偶爾露了輕佻之氣,實則還算有赤子之心。但生在帝王家的男兒,哪個真會做一輩子赤子?入王府之事,我目下不會答應,將來更不會。小師姐,你還記得姚娘子說過的話麼?姻緣於女子來講,當如初春踏青、夏日賞荷、金秋登高、暮冬嬉雪般,以舒心快意投入其間,而非將其當作脫離苦海的稻草、女子命途的歸宿。”
……
大名府。
原本黃河北流的故道河床中,在這個時節,仍有河水湍湍流過。
河上漢唐時修建的石橋上,大宋對遼交聘接伴使,已過古稀之年的老相爺蘇頌,一身朝服坐於棗紅馬上,與現任幽州觀察使的大遼重臣蕭知古掣韁相對。
蘇頌既是接伴使,原本應到宋遼邊境的雄州白溝驛,與蕭知古會麵。
但官家考慮他年事已高,便先派接伴副使淩錄前往邊境迎接遼使,命蘇頌在邢州黃河故道等候。
隻聽橋那邊的蕭知古,首先宣讀口諭:“大契丹聖文神武睿孝皇帝敬致大宋皇帝闕下,大宋皇帝與太後貴體安否?”
蘇頌亦清了清嗓子,郎聲回道:“安。大宋皇帝亦祝大契丹聖文神武睿孝皇帝及蕭皇後安康。”
兩位國使遂驅馬向前,與石橋中心立住,彼此再深深作揖、互相交換了馬鞭後,蘇頌方引著蕭知古和他身後的人馬,往河道南岸而來。
跟著大宋接伴團隊等候在南岸的姚歡,神色恭敬肅穆,心中卻湧上了見識到遼宋時節相見禮儀的興奮。
遼保寧六年(時為大宋開寶七年,公元974年)正式建立交聘關係(外交時節往來關係)。其間因雙方開戰而中斷,於澶淵之盟後又全麵恢複,到如今這紹聖六年時,和平了百年的宋遼兩國,已互派正旦使、生辰告哀使、賀登位使、賀冊禮使、泛使等,一千餘次。
兩國既然早已約為兄弟之國,彼此最高統治者的稱呼便很有看頭。
若兩國皇帝是平輩,則誰年長,誰自稱“兄”。
譬如當年遼興宗與宋仁宗之間,宋仁宗自稱“兄”,並非因為大宋外交軍事地位更高,而隻是因為宋仁宗年長。
如今的遼國皇帝耶律洪基,當年喊宋仁宗“伯父”,但因本朝大宋天子趙煦乃宋仁宗的曾孫輩,耶律洪基若稱趙煦為“孫”,畫風就有些清奇了……
故而,遼國使節傳口諭時,出於對南朝的尊重,隱去了宋遼皇帝間的輩份關係。
姚歡正覺得遼人還挺地道時,卻見已經策馬來到眼前的蕭知古臉上,掛著鮮明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