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使團,負責護衛蕭知古的兩名武官,已迅速撥開眾人,搶上車去,將自己的上官扶了出來。
他們用契丹語連連發問,蕭知古卻臉色痛苦,隻大口喘著氣,無暇應答。
須臾,他開始用右手捂住自己的頸項,不停轉動腦袋。
姚歡擠到車前:“蘇公,蕭觀察是嗆著了嗎?”
蘇頌饒是經曆頗豐,此刻亦是愕然:“他是喝了幾口水,但過得好一刻,才有此模樣。”
遼人中又有兩個翻身下馬,奔過來,乃蕭知古的親從。
姚歡忽地想起一件事,忙問那兩人:“你們的主人,他有哮喘嗎?”
所幸親從中,一個是漢人,不必通譯,直接能回話,但他又急又懵地問姚歡:“什麼哮喘?”
姚歡一愣,看來後世的名稱不通用,她抓瞎地試著解釋:“就是,就是,氣道有疾,時常胸悶氣喘,咳嗽,特彆是到了有許多沙塵,或者花……粉的地方。”
她說到此處,猛然抬頭,恰縫陣陣春風拂麵而來,泡桐花夾著團團柳絮,四麵飛舞。
蘇頌聞言,忽地意識到什麼。
他是個通家,元祐年間還作為宰執之臣,參與過禦醫們對於官家趙煦心疾的診療,對於醫方藥理頗有造詣,腦海中更儲存了不少醫書對於病症的定名。
他即刻向那漢人親從道:“就是咳逆之症,又叫喘鳴。”
蘇頌話音剛落,眾人就見已然無法說話的蕭知古,勉力揚起左手手掌,衝蘇頌豎了一下大拇指,作出肯定的回應。
蕭知古的漢人親從,也反應過來,一疊聲道:“主公每到夏秋之交,不可去麥田。藥,吾等此行備了湯藥,現下我就去煎。”
哪裡還來得及。
不知是否因為從未接觸過南朝植物的花粉,蕭知古這哮喘發作得當真來勢洶洶,幾句話的功夫,他的嘴角都哆嗦起來。
“趕緊抬蕭觀察進去,莫再沾了這漫天的花粉!”蘇頌急道,又喝斥著驛長,“官驛不備郎中麼?”
驛長目瞪口呆。
他今日忙得腳不沾地,早早帶領屬下把個驛站打扮得花團錦簇,備好晚間的宴席,隻等宋遼使團到後,去隔壁請開封知府林希過來陪宴。
他哪裡想到會出這樣的幺蛾子。
“卑職,卑職這就去請郎中。”
他發足就要往街上走,蘇頌身邊的姚歡卻一把拽住他:“開封府的衙門裡,可有仵作?”
驛長摸不著頭腦,但如實回答:“自是有的。”
“眼下還隻申時,仵作應在值上,你親自去開封府叫個仵作來!快些,晚了就真出人命了!”
姚歡雖然口氣不容置疑,但她到底隻是個年輕小婦人,驛長未免去瞧蘇頌求個示下。
姚歡隻得三言並作兩語向蘇頌道:“蘇公信我!遼使起病這般凶險,若喉頭腫了,或叫泌出的粘痰堵了,哪裡還來得及靠什麼湯藥醫治。隻能在此處紮一刀,通個管子進氣。”
姚歡一邊說,一邊比劃著自己的脖子。
她說的其實就是現代醫療急救中常見的環甲膜穿刺。
前一世,她在政府給企業辦的急救培訓班上,除了學習心肺複蘇和海姆利克急救法,還聽執業醫師講過,對於急性過敏、急性會厭炎、哮喘引起喉頭水腫的病人,在緊急情況下,可以行“環甲膜穿刺術”。
而在讀培訓班之前,姚歡看過《電鋸驚魂》,其中也有一個情節,受害者頭上被套著一個裝滿水的塑料箱,鼻子和嘴都在水裡,隻有脖子露在空氣中。千鈞一發之際,受害者隻能用鋼筆,從自己的喉嚨處紮進去,刺穿環甲膜後,讓中空的鋼筆芯進入氣道,傳送外界的氧氣。
可蘇頌一個古人,素來對於外科手術的了解,至多也就到三國時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的程度,這直取咽喉戳氣管的操作,忒也驚悚。
“姚娘子,你,見過此法能救人?”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挺身而出,就不能邁一步又縮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