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俘虜的真麵目(2 / 2)

大宋清歡 空穀流韻 1279 字 6小時前






馬慶拱手謝過。

“邵郎中,這湯,也是夥夫給的?”

“我方才在帳外,自家用陶罐煮的。前些時日運氣好,采藥時挖到了野山藥,雨後還扒來幾捧地軟,混著堿蓬草。這做法,我原也不曉得,來慶州後,鄉鄰們教的。”

邵清從自己的藥箱裡掏出裝鹽巴的布包,撚了一撮鹽,分彆撒在兩碗湯中。

“做湯,不能初時就把鹽和食料一起煮,應如這般熱騰騰上桌時再加鹽。”

邵清的語音柔和,笑容也似有若無。

與其說他在與一位無害的異國俘虜閒聊庖廚的點滴門道,更不如說,他隻是在孤獨寒涼的征程裡,堅持自己的某些習慣。

“他哪裡是將就,他分明是個講究人。”馬慶想。

馬慶看向湯碗中,野山藥被切成了小顆粒,黑色的地軟比蕈子更輕薄,好像墨滴入水後漾開的畫麵,堿蓬菜則根根清晰,透著秋冬時節野菜少見的新嫩綠意。

熟悉的地軟湯……

往事繼續翻湧。

這次,馬慶眼前浮現的,不是馬奶酒與缸肉,而是一碗地軟湯。不是歡兒,而是麵容黝黑粗糙、雙眼卻像小鹿一樣透著好奇的黨項少女。

馬慶啜了一口湯,輕聲道:“我春初出征前,家中婦人,亦給我做了此湯。那邊石礫粗獷,發出的地軟更肥厚豐大,算得名副其實的山珍。”

邵清見他眼中泛出思念之情,遂道:“在下冒昧一問,你的妻室,她是漢人還是黨項人?”

“黨項人,”馬慶頓了頓,不知怎麼,又冒出一句:“你們有不少宋人,被俘後,也娶了黨項女子。”

“哦。”

邵清無波無瀾地應了一聲,將硬得賽過石頭的粟餅,耐心地拜成小塊,浸潤在野菜湯中,然後輕輕撥動著紅柳枝,待餅塊見軟,再夾起來,慢慢送進口中。

馬慶心道,這男子瞧著,竟有些像歡兒的父親,從容,優雅,安靜。

不知歡兒他們,在開封城過得如何?當年,他隨父出征,歡兒隨父南遷。一晃五年,早已得到自己歿亡之訊的她,應是由父親做主,又嫁人了吧。

隻願,她的夫君,莫因她不是完璧之身,而苛待她。

馬慶沉思之際,忽聽邵清開口道:“蘇武當年,出使匈奴被扣,放逐北海,亦娶了匈奴女子。”

馬慶抬頭,盯著他。

邵清與馬慶目光相接:“蘇武被囚北海時,備嘗艱辛。和雪呑氈,掘草食鼠。人非磐石,那樣的情形下,有個胡婦與他結伴取暖,相依為命,或許給他添了幾分活下來的力量,很好。”

馬慶帶著半是詫異半是感念的神色,道:“我還以為,先生會瞧不起我們這些,娶了黨項女子的漢人。不想,先生,竟以蘇武那樣的大英雄,來作比。”

邵清歎口氣:“英雄也是人。人皆有色欲之心,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大宋的蘇子瞻蘇學士所言。去欲很難,也無必要。無論綺窗朱閣,還是荒蕪困境,人的色欲之心,都蓬勃旺盛。你看劉阿豹去城中妓舍,我雖不想去,但並不厭憎此行。何況,被囚的漢使,去國的俘虜,都太苦了。”

邵清說得並無粉飾仁慈的矯作之態。

馬慶胸中一陣熱意。

短暫的瞬間,他很想尋到隱蔽的安全方法,再與眼前這人談論一些關於苦難、正義、複仇和命運的話題。

但他忽地又覺意興闌珊了。

在自己孤獨伸冤的路上,偶然出現一個善良的過客,對自己來講,有什麼積極的意義呢?

這世間,大部分人,都不是邵郎中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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