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正文卷第327章生煎包子“摩尼?”邵清喃喃嘀咕,“此前養父給我的人,在開封城結交些廂軍軍士時,聽說過這個名字。唐時的三夷教,景教與襖教之外,似乎就有個摩尼教。唐武宗會昌年間滅佛,這些外來夷教也受波及,漸趨湮滅。不過,既然如今廂軍中還有人信這個,莫非又有複燃之相?”
姚歡道:“我有幾次在市肆中采買肉食時,遇到辛勞菜販模樣的老嫗,勸我食素、戒欲,如此方能升入光明之境,又說了一堆大神,名字拗口,我隻記得他們尊崇波斯人摩尼的訓導。”
邵清聽出她的口吻色彩,柔聲問:“你對此頗為厭惡?”
姚歡道:“起先談不上厭惡,你編你的故事,我聽聽便罷。我不信滿天神佛、中外先知、前世將來的說法。但有時,這些摩尼教徒拉攏不成,旋即破口大罵,詛咒我若不吃素食菜、侍奉摩尼,就會腸穿肚爛、不得善終。”
邵清大駭:“便是我們契丹人從前信奉的薩滿巫教,也不會如此。”
姚歡心說,有甚稀奇,大宋底層百姓,或者哪怕小吏,都太苦了,佛教溫和,道教超脫,未必真的能釋放他們的茫然與苦痛。而那些被官府蔑稱為“夷教”的,卻懂得構築宏大而進取的世界觀,輔以雷霆手段,十分厲害。要不然,二十年後方臘以摩尼教組織領導的民變,緣何能橫掃東南?
方臘變亂,攻下州縣後,亂軍凡得官、吏,不問既往,哪怕僅是府衙所雇的一介書吏,亦恣行殺戮,斬斷四肢,探取肝肺,或置於鼎上熬取人油,或釘在樹上練習箭矢,屠七州四十餘縣之時更是不分官民。
吃素?
這樣狠戾殘暴,哪裡像是吃素的?
她遂與邵清道:“這個教那個教,歸根結底不就是‘控人身心’四個字麼?然後呢,又指揮著教徒們,去試圖控製彆人的身心。無非,有的還會講幾句眾生平等、信不信隨緣,有的則不許你不信,更不許異教徒的存在。故而,我疑心,敢於對簡王行瘋魔之舉的,並非尋常的吃齋念佛之人。”
邵清歎氣:“我不信薩滿,亦沒有皈依佛道之心,對唐人口中的三夷教,更不想沾。我來中原這許多年,倒是覺得,唯有儒家,值得一投。儒家看向塵世中當下往來的芸芸眾生,辨彆何事能為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飽暖福祉。”一秒記住
姚歡對此不置可否。
儒家與儒術,還是有差彆的,方今之世,朝堂臣子,在野文士,大多精研的,不過是君君臣臣的那一套儒“術”罷了。
她起身披衣,對身邊人莞爾道:“不說這些了,我給你做早膳去,今天吃火腿蕈丁麵疙瘩,姨母教我做的,又叫貓耳朵。”
……
數日後的一個清晨,姚歡用襻膊紮起袖子,在灶間忙碌開了。
來到北宋幾年,運營過早餐店,姚歡已經習慣了雞鳴即起的作息。
隻是,這一回,她身處的,是簡王府的膳房。
趙似的箭鏃被取出的翌日,邵清循例去複查傷處,小王爺終於想起來讓鄧鐸賞賜邵清,卻也老實不客氣地問邵清,能否再帶一屜他家娘子做的饅頭來,因自己覺著,那豬肉饅頭,比王府的羊肉麵食好吃。
鄧鐸瞧出邵清醫術精絕、心性淡泊,更想到此人為蘇頌門下、又受官家讚譽,將來從太醫局升至內翰林,進了禦藥院也未可知,那也算得皇家信息的樞紐之一。
鄧鐸既起了結交之意,遂推波助瀾地建議,左右邵清要來檢視箭傷、開方配藥,不如帶著姚氏在府中住三四日,讓府裡的廚娘將饅頭的做法學了。再者,食材原料都由王府采買,安托些,也免得府中的都知去宮裡朱太妃跟前嚼舌頭,說簡王不慮規矩,愛吃外頭的東西。
邵清回宅與姚歡一合計,姚歡欣然同意。
從慈幼署一事來看,簡王年紀不大,卻已頗顯幾分兼濟天下的端方仁義,給這樣的少年做點兒好吃的,姚歡心甘情願。
不僅心甘情願,而且要主動加戲。
小王爺不是喜歡吃肉麼,不是喜歡吃烤得焦的饅頭皮麼,沒問題,爆漿生煎送上。
……
熱氣氤氳的灶間裡,簡王府的幾個廚娘圍在姚歡身邊,學藝。
“豬皮要選豬背部位的,皮上一點肥肉都不要留。”
姚歡一麵與廚娘們解說,一麵平刀向外,修乾淨豬皮,隻剩那薄薄的淺粉的一層,扔到加了花椒、漢蔥和生薑的沸水中,汆燙至皮的邊緣卷起、皮色成為淺珊瑚色。
姚歡將祛除殘餘油脂和血末的豬皮撈出,切成小塊,再換一鍋淨水繼續煮。
“一斤豬皮配兩斤井水,敞開鍋蓋,灶火壓一壓,莫沸騰如湧泉似的,水滾起來後的泡泡,好像魚眼般大小即可。”
“姚娘子,煮多久?”
“約莫小半個時辰,煮到豬皮湯大概隻在這小半截鍋底之處,就可以倒出來,用笊籬過濾。這個季節,你們將肉皮湯碗放到外頭去,它很快就凝住咯。”
姚歡指派其中一個廚娘去盯著肉皮湯、莫讓豬皮糊鍋,自己則又開始調製生煎包子的肉餡。
一斤肥膘、三斤後腿肉,剁成肉糜,加入蔥薑汁、沙糖汁、清醬汁、鹽,碼在海碗中。
攪打肉末時要同一個方向,搗至肉末表麵顯出一層亮瑩瑩的膠感之際,再抓起肉糜團子,在砧板上用力摔打幾次,將其中的空氣“摔”出去,肉餡能粘得更緊,吃口更彈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