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到得跟前,當先那一個中年婦人,梳個利落的同心髻,不做包冠,而是錯落插著幾根飾有絹花的銅簪,畫眉點唇,妝容在這雄州邊城中,算得十分精致講究。
婦人遠遠帶著兩個家丁模樣的男子衝過來時,分明帶著咻咻怒氣,但此際與邵清與姚歡的目光碰觸,即刻將麵上的凶煞之意抹去了一大半。
這風韻冶媚的婦人,姓徐,十多年前是雄州頗有些名聲的營妓,很得幾位高姓將領的寵。色衰愛馳後,其中一個軍官到還念著幾分舊情,給她些銀錢,助她進到雄州城內,開一處妓館。
自古以來,老鴇都是人精。
這徐媽媽目力何其老辣,她與眼前這對並肩而立、應是夫妻的男女,堪堪打個照麵,便覺著,從二人的風儀看,他們不像雄州城裡的尋常民戶。
尤其那男子,年紀不大,身無官袍,卻隱隱一股貴氣。
徐媽媽尋思,這些時日商賈雲集州城,而其中不少是官商,樹上掉坨鳥屎下來,沒準都會砸到從京城來的什麼人物。
陌路相逢,還是客氣些好。
她遂福個禮,和顏道:“吾家的小養娘冒冒失失,衝撞了二位,告罪,告罪。”
邵、姚二人正在狐疑地打量她,躲在姚歡肩膀後頭的少女,卻渾不含糊,對著徐媽媽,銳聲道:“對呀,我到你的娼館為奴,契書上明明白白寫的是做女使,你怎可逼我為娼。”
徐媽媽眸光一厲:“誰逼你了,不過是看你舉止機靈,一張麵孔將來若長開了,也是當得起眉清目秀四個字的,媽媽便好心問問你,要不要轉成清倌人……”m.
“胡說!”
少女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一個,此刻已全然一副與徐媽媽硬碰硬的氣勢。
她似將心一橫,也不忌諱邵清是個陌生男子,直言向邵、姚二人道:“幾個京城來的商人,在城中賭場輸了不少錢。賭鬼們有個說法,若手氣不好,尋個……尋個小娘子開了苞,見個紅,再回到賭桌前,便能轉運贏大錢。”
少女講到此處,倏地咬牙,指向那徐媽媽:“她估摸著本月榷場大開,如雲而來、帶著資財的商賈中,必有不少賭徒。此季又正值官府催收去歲積欠的兩稅,她便去附近鄉間搜羅欠稅人家十一二歲的女孩兒,付些銅錢,將女娃娃們弄來妓館。不想昨日夜裡,女娃娃們逃了。她已收了一個大商人的定錢,便要逼我做替身。”
少女越說越恨,姚歡也越聽越氣。
雖然大宋不禁娼,可少女所說之事,在姚歡看來,從賭場到娼門,實在是每個槽點都體現了人性的惡臭!
北宋尚未像南宋寧宗時那樣,規定性侵十歲以下幼女,流三千裡、配惡州。
在這邊境之州,過了十歲的雛妓,大概官府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不論律法,隻論德性,為了在賭桌上轉轉手氣,就糟蹋十歲出頭的女娃娃,這是人乾的事嗎?
十一二歲的沒糟蹋成,就拿十三四歲的去頂替?
姚歡盯著徐媽媽道:“你家這小養娘,並非因罪沒入奴籍的官奴婢,而是有契紙的雇傭女使吧?你怎可這般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