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到了玉露生涼、銀蟾光滿的中秋。
此時過中秋,廟堂之高也好,市井江湖也罷,還不吃爐子烤製的“月餅”。
人們以糯米和粳米配比磨成粉,篩到極細,倒入加了沙糖汁的溫水揉合成團,包入栗子茸、棗泥、梨膏、橘子膏、酥油等餡兒,上籠蒸製成餅。
這點心,被喚作雪餅,或者雪片子。
裁造院裡,張尚儀將一屜雪餅往案幾上放了,對蔡攸道:“禦膳所今早剛蒸出來的,嘗嘗。”
蔡攸麵色不佳,佯作哀歎:“小弟安身立命之處,都要被那賤婦搶走了,便是瓊漿玉露,小弟又哪裡有心情吃得下。”
張尚儀卻像故意火上澆油一般,逗他:“蔡監丞,人家可看不上你這裁造院。昨日姚氏隨端王進宮,向官家獻上那個河北小子沈孳的緙絲,官家先就提了,讓沈孳入裁造院。端王卻拿禹州窯作比,道是技坊設於市井之間,更能蓬勃興盛。又提到先帝大開太學、廣招士子,說是開封府功曹那邊,撥出城西一處大院落,容納一兩百學徒,不成問題。”
蔡攸恨恨道:“姚氏很懂官家心思哪。官家最愛聽的兩樁事,讚神宗帝興學,以及撫恤西軍。”
又問:“尚儀瞧過沒,他們的緙絲,技法究竟如何?”
張尚儀拈了一隻小巧玲瓏的雪餅,咬著吃幾口,將蔡攸的思路拉回來:“王朝這般廣大,出個把神乎奇技的匠人,有甚稀罕的。吾等該思慮的,是莫教端王和姚氏他們走得太近。想想你父親,還在杭州等著回京。”
蔡攸搗頭如蒜,探身道:“尚儀有何法子?”m.
張尚儀笑道:“有人可用,就有法子。當年,曾布就是這麼教我的,我可是他的高徒。”
……
大宋元符元年的重陽節,國朝第一家集中傳授緙絲、界畫、琴歌、謄抄、製香、會計清算、分揀煎製藥材等技藝的綜合性初等職業技術學校,開封藝徒坊,開張了。
首屆學徒,除了劉錫家撫育的西軍孤兒外,還有京中各處慈幼所的娃娃們。
女孩兒居多。
畢竟,男性少年,從軍、受雇的出路,更廣。
隻有十來個先天瘦小體弱的男孩子,來學謄抄、會計、醫藥。
晴朗的辰末時分,端王府的馬車停在藝徒坊門口。
國朝親王,無參政實權,但品階為正一品。
趙佶今日來出席開學儀式,作為朝廷合作辦學的一方——開封府,自然得一把手出麵。
龍圖閣學士、時任開封知府的吳居厚,率開封府分管京城民政與教育的南院使判官,以及功曹房的許參軍,上前迎接端王。
趙佶紫袍翩翩,風儀雅正地與三位京官見禮寒暄後,目光一偏,就看到了立在門口的一塊石牌子。
吳知府笑著指指侍立一旁的姚歡道:“端王,方才姚娘子已引著本府觀詳,此乃大王所提的坊訓。大王的字,真是瀟灑挺秀、氣骨如蘭。”
趙佶盯著石牌上“巧手妙思、自食其力”八個字,十分滿意。
刻得很不錯嘛。
想想自己的姑父,有“大宋第一名士駙馬”之稱的王詵,也就在他的西園裡開個雅集,哄哄那些失意文人、方外人士,立塊屏風讓他們提提字。
而自己提的這八個字,擺在熙攘熱鬨的京城大街邊,往來士庶都能觀瞻,一觀一瞻間,就能想到他端王資助孤幼、傳授百技的仁義善舉,多好。
姚娘子說得對,真名士,莫止於獨善其身的風流,達則兼濟天下,才是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