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緯聽父親曾布提醒過,在特彆重視對夏勝績的官家心中,章楶很受抬愛,你哪怕得罪他的堂弟、身為首相的章惇,也好過直接與章楶起衝突。
思及此,曾緯遂作出爽快之色,笑道:“章公的吩咐,晚輩豈能不遵。”
章楶扭頭對姚歡道:“隨老夫進去吧。”
同文館的囚禁之所,由客舍改建,與刑部或大理寺的牢獄,大相徑庭。
幾乎可用“美雅”二字來形容。
庭院中,遍植梧桐,牆角廊下,木芙蓉正迎來花期。
又因這同文館從前主要接待高麗使者,而高麗人特彆崇拜盛唐,故而院中的地麵,被京城的能工巧匠們,用鵝卵石拚接出牡丹、卷草、七寶蓮花座等精致的圖案。
曾緯背著袖子站在月洞門口,看兩個禁軍領姚歡往囚室走去。
一旁的章楶揶揄道:“我老了,見不得離散悲怨的情形。舍人倒是心硬,還於此處觀瞻?”
曾緯嘴角一抿,謙虛道:“章公教訓得是,晚輩這就引章公去前廳,聽章公敘一敘裡頭那探子,當初赴邊疆從軍行醫時,都去過那些軍堡,見過何種武備。”
章楶心中冷笑,越發相信,此案誠如昨日連夜知會自己的堂弟章惇所判斷,就是曾家要借邵清拖簡王下水,什麼兩口子串不串供、事實究竟如何,彼等根本不關心。
……
邵清正趴在地上,艱難地去咬碗裡的饅頭,忽聽屋外動靜,忙坐直身子,平衡須臾,努力站起。
辨清那個由遠幾近的美好身影時,邵清忙將手縮進袍袖裡,拖著鐵鏈,挪到窗邊,對著撲過來的妻子,急切問道:“他們是抓了你?”
姚歡搖頭:“沒有抓我,我在門口遇到章經略,他發了話,我才能進來看你。”
說著,姚歡踮起腳,往邵清全身瞧。
邵清立刻安慰她:“無事,沒有受刑。”
姚歡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但同時掂量著手勢和力道的分寸,不敢捏到他的胳膊。
窗口是順光,姚歡分明一眼看到,邵清的淺色袍袖上,是深色的血跡。
“讓我看你的手。”
邵清知她不好蒙,隻得任她隔著鐵條,慢慢地卷起袖子。
手掌皮開肉綻,五指耷拉,像是斷了,指根和手背,青腫不堪。
姚歡心疼,氣促地問道:“為何對你的手用刑?”
邵清目光平靜,沒有告訴她答案。
這不是公家逼供的套路用刑,而是來自曾緯的發泄。
昨日夜間,曾緯並沒有審他,隻是進來,狠狠地踩他的雙手,一邊踩一邊淡然地譏諷:“邵清,你用這雙爪子,摟她、摸她,讓她很快活吧?”
邵清想,如此醜惡至極的語言,何必作為答案轉述,汙了心愛女子的耳朵。
邵清隻柔聲對姚歡道:“莫急,你看到窗下的木芙蓉了嗎?采幾朵給我。”
姚歡低頭,才看到裙腰和牆壁之間,粉白玫紅的花兒開得蓬勃。
她將盛開的七八朵匆匆扯下。
邵清道:“你一朵、一朵地塞到我嘴裡,我嚼了,吐進水碗中,勻成藥汁,可以消腫化瘀。”
姚歡照做,又見囚室中徒然四壁、沒有任何家具,隻牆角一個供便溺的木桶,水碗飯盆就放在地上。
邵清卻很耐心,每朵花都細細嚼了,然後回身跪下,像貓狗舔食一般,往水碗裡吐出芙蓉花,終於將這臨時取材的傷藥製完時,才將雙掌伸進碗裡轉動,浸敷花泥。
姚歡辛酸難忍,哭起來。
邵清起身走過來,笑著看她,說道:“就是皮外傷,不是什麼不好治的,也不太疼。”
他待姚歡止住抽泣,三言兩語地把自己身陷囹圄的過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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