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在修劍之始便見到這樣的手段，怕是要望而生畏，宛如見到無法攀登的高峰，再想向上攀登，都得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吧？</P>
片刻之後，陸青山睜開了眸子，視線順著太安城長長的街道延伸而去。</P>
在街道的儘頭，出現了一名清瘦中年男人，正向著黑甲人走去。</P>
那應該就是以飛葉做飛劍之人。</P>
中年男人兩手空空。</P>
但是陸青山卻是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神意。</P>
那是劍意。</P>
劍意之深，近乎不可察覺。</P>
但是一旦有所感，便會發現劍意之重，猶如淵水深沉，高山聳立。</P>
即使在夏道韞身上，陸青山都未感受到過如此凝重的劍意。</P>
陸青山當即心念一動，禦使飛劍，帶著林初一與林十五兩姐妹，身形一齊向下落去，落在了街道上，然後牽起兩姐妹的手，緩緩前行，接近中年男人。</P>
在走到兩者相距十丈左右的時候，陸青山順勢停下腳步，對著他抱拳行禮，“多謝前輩出手。”</P>
林初一與林十五看了眼自己的師父，連忙是有樣學樣，跟著抱起自己的小拳頭。</P>
中年男人神情恬淡，第一時間沒有應話，隻是盯著陸青山。</P>
終於，他緩緩說道：“你剛才施展的那一劍，還行。”</P>
中年男人指的應該是鎮天秘劍。</P>
陸青山淡然道：“多謝前輩誇獎，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不敢班門弄斧。”</P>
“觸類旁通，劍道劍道，一開始不就是拾人牙慧嗎？”中年男人笑道：“隻是，就算是拾人牙慧，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拾得好的。”</P>
頓了頓，中年男人和顏悅色道：“你認識我？”</P>
陸青山敬聲道：“夏道韞之徒，劍宗陸青山，見過李前輩。”</P>
中年男人身上劍意之雄壯，即使是被視作可能成為人族曆史上第一位女子劍仙的師尊夏道韞都遠不如。</P>
如此劍道宗師，又非劍宗之人。</P>
除了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活在傳說中的當代劍道執牛耳者，長安劍仙李求敗，還能是誰？</P>
還能有第二人？</P>
李求敗一輩子從未與其它兩位劍仙交過手。</P>
但是師尊卻與他說過，單論在劍道上的才情，李求敗是公認的當世第一，無出其右者。</P>
他的劍意，更是當世稱雄。</P>
真正算起來，他其實與李求敗還有一劍之緣。</P>
他的鎮天秘劍，又名劍一，便是李求敗所創。</P>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P>
意外在於，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當今人族的三位劍仙之一。</P>
情理之中在於，在看到李求敗的時候，陸青山心中就有道聲音在告訴他，這一定就是劍仙，一定就是李求敗。</P>
仿佛提早有人定下規定，劍仙就該這樣。</P>
而且，青雲劍仙鎮守天山玉門關，天河劍仙坐鎮天河城。</P>
在人域之內，他理論上能遇到的劍仙也有且隻有這位長安劍仙了。</P>
想起人族之中有關這位長安劍仙的諸多傳說，加上剛剛的那道以葉做飛劍的招數仍曆曆在目，光是想想都讓人心神搖曳。</P>
這位劍道神仙，僅憑借一葉就能有這般威勢，這般氣魄。</P>
若是執劍而行，又將會施展出何種境界的劍意，何等恐怖的手段？</P>
陸青山隻覺難以想象。</P>
“夏道韞的徒弟啊，難怪......”被說穿了身份，李求敗也不以為意。</P>
他氣機內斂，沒有半點架子，就像是和家中小輩嘮家常一般，開懷笑道：“那丫頭練劍是有出息的。”</P>
丫頭？</P>
陸青山想起在自己麵前素來極有威嚴的夏道韞，難以將她與丫頭這個詞聯係在一起，更不敢應話。</P>
“李前輩是偶然至此，還是......”他猶豫了一下，岔開話題問道。</P>
“發現了點東西，一路追來的。”李求敗平靜道。</P>
“發現了點東西……前輩指的是？”</P>
“太安城，不是我見到的第一座空城。”長安劍仙言簡意賅。</P>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讓陸青山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P>
這邊，李求敗微微垂目。</P>
地麵上，黑甲人橫屍，他身上的甲胄則是以胸口為中心，有著蛛絲一般的裂紋蔓延而開。</P>
胸膛處的那一片綠葉，前半部分還深入甲胄，可露出的那半片葉身，卻是在微微晃動。</P>
如果說陸青山剛剛以鎮天斬化神修士所化雷球雷球，像是牙簽捅雞卵。</P>
這位長安劍仙，則是在以卵擊石。</P>
問題是，石卻真的被卵擊破了。</P>
這讓陸青山忍不住再次歎為觀止。</P>
李求敗目光在黑甲人身上的甲胄認真掃過，認真觀看每一道紋路，注視每一個細節。</P>
隨即，他又敲了敲甲胄。</P>
鐺鐺。</P>
聲音清脆。</P>
“這是水雲台的手筆。”</P>
“水雲台？”陸青山微微皺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P>
“大夏麾下的煉器台，擅於煉甲。</P>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五行兩異神甲，在甲胄之上鐫刻不知道多少層符籙，一層疊一層。</P>
手腳堪稱詭譎，一旦披在身上，即擁有無窮神力，同時刀槍不入。”</P>
什麼神甲，這不就是機甲嗎？</P>
陸青山腦海中莫名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吐槽。</P>
“此甲，即為雷甲。”李求敗緩緩道。</P>
“隻是這神甲終歸是邪性太重，一旦披上，就是甲馭人，而非人馭甲，披甲人將變成行屍走肉，所以在許久之前就已經被列為禁物了。”</P>
所謂禁物，就是屢禁不止的東西。</P>
陸青山眸光掃過那黑色的雷甲，在心中道。</P>
李求敗這邊話罷，稍一抬手，那一片入甲三分的綠葉頓時被抽出。</P>
嘩啦啦！</P>
宛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P>
就在綠葉被抽出的一瞬間，滿是蛛紋的雷甲頓時崩碎，化成了無數的碎片，露出了其中披甲人的肉身。</P>
滿身的都是扭曲的疤痕，扭曲如蚯蚓如蜈蚣，醜陋至極，根本看不出半點人形。</P>
“啊！”林初一與林十五下意識地驚呼出聲，被嚇到了，反應過來之後，才連忙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P>
長安劍仙溫和地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兩個小姐妹的腦袋，十分慈祥，“人有什麼好怕的？”</P>
林初一與林十五用力地點了點腦袋，表示自己很勇敢的，現在不怕了。</P>
“大夏麾下......”這邊，陸青山喃喃道：“果然是大夏麼……”</P>
他的拳頭握緊，抬起頭，望向天空。</P>
視野中，陽光向羽毛一樣灑落下來，絢爛動人。</P>
可是，再環顧四野空蕩的太安城，陸青山隻覺得格外心寒，猶如處在寒冬。</P>
太安城可是大夏的城市，是大夏親自建立起來，用來庇護人族的城市！</P>
大夏，就是人族的守護神。</P>
可如今......身為守護神，深得人族信任的大夏之中，有些人正在做得是什麼事？</P>
查探完情況，了解清楚信息，李求敗搖了搖頭，輕聲道：“走了。”</P>
“前輩要去哪？”陸青山問道。</P>
“水雲台。”</P>
聽上去很讓人意外，但又符合情理的答案。</P>
劍仙做事，又何需繞彎子？</P>
一城已空，唯一留下的線索又是指向水雲台，那登門問一問不就是了？</P>
陸青山一怔，隨即很快就是回過神來，心中一震，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開口道：“前輩，我可以同去嗎？”</P>
之所以想要同行，一是他也在追查此事，關心此事。</P>
這是重要線索，他不願錯過，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水落石出。</P>
二則是因為某種情懷。</P>
這就像一個學漢語言的學生，陡然見到了李白。</P>
當下胸臆中的那種情緒波動，那種向往，絕非是言語所能表述。</P>
跟隨同行的念頭，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P>
長安劍仙原本已經背過身去，如今聞言又是轉身回來。</P>
他視線在陸青山以及他身旁的姐妹倆身上掃過，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