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求敗。”身穿灰色衣袍的長安劍仙向前一步，平靜應道。</P>
中年男子聞言連忙抱拳行禮道：“水雲台副宗盧明亮見過李劍仙，不知李劍仙登門，有失遠迎，還望勿怪。”</P>
“我此行是來見你們水雲台宗主。”李求敗淡然道。</P>
“這不是趕巧了嗎？若是其它時候，李劍仙登門拜訪，我水雲台自當掃榻以待倒履相迎。</P>
隻是近日，我水雲台因故封江，閉門不見客，所以......”盧明亮聞言，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P>
“若是我非要見，那又當如何？”李求敗不以為意，又問道。</P>
“水雲台對劍仙自然不敢不敬，可是此地是水雲台，容不得他人硬闖放肆。”盧明亮眼中鋒芒異常，但實際上心神卻是遠不如臉色和語氣那樣平靜。</P>
長安劍仙之名如雷貫耳。</P>
這是曾在長安門戶玄武門上留下劍痕之人物。</P>
彆說他隻是一個水雲台副宗，就算是宗主他本人，都絕不敢生出攔他的魄力與勇氣。</P>
若不是皇朝之中，他們水雲台的背後之人發話.......</P>
若不是提早知曉，此時的李求敗已從劍仙之境跌出，甚至是牛耳已折......</P>
若不是明白，看在那位的份上，李求敗大概率是不會對作為大夏器部的水雲台下死手……</P>
那就算是再給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攔在這位劍仙麵前。</P>
可樹的影人的名。</P>
即使有這麼多因素加持，盧明亮此時依然感覺自己心生畏懼，不敢有半點拖大。</P>
這位長安劍仙就算是在最虛弱的時候，但是餓虎終究也是虎，而非小貓。</P>
他心裡沒底，隻能不斷地安慰自己。</P>
這裡是水雲台，是大夏苦心經營萬年的煉器部，藏龍臥虎，神兵利器，法陣無數，更有那位保證，今日之損失，他日都當雙倍補償，可不用計較代價。</P>
論整體實力，劍仙自然誰都得敬讓三分，當世最強。</P>
可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彆說如今這強龍虛弱至極。</P>
他就不信，這般此消彼長的情況下，這“老”劍仙還能力挽狂瀾。</P>
這邊，盧明亮心中念頭紛飛，另一邊，李求敗已然是輕笑出聲，看透一切。</P>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小子，我知你跟著我，存著幾分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想從我身上有所悟的念頭。”</P>
“我李求敗的招數就擺在那，從不吝嗇後輩領悟，不過能從中有所得者終歸是少的，而你習劍一，已有三分神韻，可見根骨不凡。”</P>
“隻是我這一生，見到的劍修後輩不計其數，其中絕不乏悟性根骨世間罕見的奇才，但我從不當回事。”</P>
劍道這座山林，他已為峰，後起之秀氣象再為壯觀，再為風流，又哪能及得上他當年？</P>
“眾人都說我李求敗的劍意冠絕天下，事實也是如此。”</P>
“劍意者，首重意氣相投，意氣若對味，彆說一劍兩劍，就是讓你看看我的絕學那又如何？</P>
夏道韞那丫頭對得上我的脾氣，你小子也不賴，兩個小娃娃我更是喜歡，既然因緣際會，相識一場，那今日，我就教你一劍。”</P>
“陸小子，你且看好。”李求敗站在船首，朝身後輕聲念道。</P>
陸青山心神一震，直覺接下來之所見，將會是平生罕有。</P>
這位成名已久的長安劍仙，在一番話罷之後，伸出右手。</P>
手中並無劍。</P>
“水雲台既然封江不見客，那我開江就是了。”他開口對那宛如一線潮的披甲修士大軍道。</P>
旋即他便並攏雙指，以指為劍，對著瀾滄江輕描淡寫地隨意一截。</P>
不帶絲毫殺意，不帶半點煙火氣。</P>
這一指寫意而輕忽，沒有絲毫劍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孩童對著虛空比劃，根本不具備任何殺傷力。</P>
如果非說這一指有什麼不同。</P>
那就是它出自劍仙之手。</P>
下一刻，李求敗的衣袂無風飄揚。</P>
他沒有陸青山的俊美外貌，沒有神兵道劍在手，僅僅隻是這樣平靜萬分地站在那裡，但在這一刻，陸青山卻感覺世間再不會有比他更風流的劍修了。</P>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飄然氣質。</P>
一指終於落下。</P>
劍仙輕吐了一口氣，似乎嘯成了劍氣。</P>
當今世間有修士一代不如一代之說法。</P>
世人常懷念上古修士，感慨當年上古修士之風采。</P>
其中更有許多不見上古劍修遺風之言，盛讚當年劍修們遇山開山，仗劍天涯之狂傲瀟灑縱橫，當代劍修難與之比擬。</P>
從上古到長安，從長安到天元。</P>
冠蓋滿途車騎的囂鬨。</P>
都不及十數萬年前的一劍？！</P>
可歎可笑可悲，唯獨不可信。</P>
早年間，有人說我舍天工劍招而求劍意，相當於瞧不起天下劍招，相當於看不上上古劍修之遺澤，相當於欺師滅祖，狂妄至極。</P>
直到我成為劍仙，他們才不再敢說。</P>
他們不敢說了。</P>
但是我李求敗的話卻還沒說啊。</P>
說我狂妄？</P>
這話倒也不錯。</P>
我李求敗就是這般佯狂。</P>
上古劍修風流？</P>
那是他們沒看過我李求敗的一劍。</P>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P>
初時，一切寂然平靜，好似無事發生。</P>
披甲修士們對於李求敗這一指一臉愕然，不懂這是何意，甚至以為這位長安劍仙在裝腔作勢。</P>
可那身穿神甲的水雲台副宗盧明亮，神色卻是驟然大變，流露出難以形容的驚悚之情，身形驟起，激射遠遁，同時大喝道：“退！”</P>
瞬息之後。</P>
江麵上風起雲湧。</P>
那萬年不散凝聚成雲霧的寒氣，仿佛是遭遇了狂風，風起雲湧，向四麵八方散去，如冰雪融解，正在飛快蒸發。</P>
涵虛混太虛，氣蒸瀾滄江。</P>
但這隻是前兆。</P>
轟隆隆。</P>
恰似赤汞，如水銀般晦澀流動的瀾滄大江，於這一刻，在中段出現一條霜線，朝著兩側排開。</P>
瀾滄大江深不知幾許，但如今可一眼見底。</P>
仍帶著水氣的江底，冰晶遍布，奇觀奇景，蔚然大觀。</P>
水雲台修士占據此寶地萬年，想來這也是頭一回見到瀾滄江底吧。</P>
江水朝兩側湧去，波濤洶湧。</P>
龍舟被這浪波推覆得同樣是往後退去，唯有陸青山所在的這艘大船，在江麵佁然不動，不受半點影響。</P>
翻江倒海，本就是天人手段，難以想象。</P>
而這段瀾滄江，每一滴水珠重有百斤，猶如銀汞。</P>
如此玄水組成的大江，其重量又豈是旁人所能想象？</P>
要想將江水排開需要的又是何等偉力？</P>
即使是可以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的江中龍王，在這段瀾滄江麵前想來也同樣是蹦躂不得。</P>
但是。</P>
這樣的大江。</P>
就這樣被一指劈開，空隙直達五百丈。</P>
不是一劍，隻有劍意開江。</P>
“瀾滄江已開，無法再封，現在水雲台可否見客？”李求敗笑問道。</P>
灰衫立船首，談笑一劍出，神魔皆退。</P>
及時撤開身形的盧明亮，此時看著久久未合攏的瀾滄大江，雙目瞪得滾圓，無言以對。</P>
劍意隻要不散，瀾滄大江就不會合攏。</P>
至於這劍意會存在多久，就無人得知了。</P>
這就是所謂的跌下劍仙境？</P>
可笑可笑！</P>
全是謠言，荒唐至極！</P>
若是這樣的一劍，都稱不得劍仙一劍的話，世間恐怕就再沒有劍仙了。</P>
這又何止是天人手段？</P>
今日就算是天人下凡，麵對這樣的一指截江，這樣的一劍，也隻能是長歎一聲：</P>
李求敗才是真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