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紫氣東來的時機之湊巧，顯然與我成就劍仙脫不了乾係，這般看來，這為人族又帶來半分氣數增長的源頭必然是處於深淵又曾是我徒弟的你。”</P>
頓了頓，夏道韞這才繼續道：“月餘前，我發現這才增長的半分氣數竟又開始流散，如百川流，從蒼穹天各處彙聚，源源不斷流向深淵之中，我便知道必然是你在這邊出了什麼情況。”</P>
月餘前，正是羅騫馱遵從羅睺之令，從前線回撤黑甲域，隻為斬殺陸青山之時。</P>
“於是我就順著這氣數流散的路徑，走天河海，從北莽魔族所掌控的離陽域邊境入魔域，最後尋到了這氣數流散的源頭，也就是你。”</P>
陸青山聽到這，忍不住咧嘴一笑。</P>
望氣之能，本是方便夏道韞治國的，可因為他這個一人便可影響人族氣數的特殊存在，這望氣之術又有了隻針對他一人的導航之用。</P>
妙不可言。</P>
“胡鬨，”說到這，夏道韞忍不住斥道：“孤身潛入魔域之事不提，但你這麼鬨就是沒把自己性命當做一回事。”</P>
她已經知道陸青山這段時間在黑甲域是怎麼個折騰法了。</P>
陸青山一臉無奈苦笑，又哪敢解釋反駁。</P>
僅僅隻是因為氣數流散，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危險，但具體是什麼危險一概不知，夏道韞便能是不管不顧，禦劍千萬裡，從蒼穹天的長安城馬不停蹄地趕到深淵黑甲域，中間沒有半刻停歇，生怕沒能趕上。</P>
到最後好不容易尋到了他，夏道韞都沒來得及歇口氣，便是要和那銷聲匿跡數十年後詭異出現的羅睺化身經曆一場命懸一線的廝殺，之後還要帶著他這個累贅逃亡，真是一刻不得喘息。</P>
在這樣的付出麵前，心虛的他又哪敢頂嘴呢？</P>
當下，陸青山情況糟糕透頂，夏道韞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麵如金紙不說，體內氣機更是紊亂至極，四處作亂——羅睺化身的強大遠超乎陸青山的想象，即使夏道韞已經劍仙，也不是對手。</P>
初次交手，夏道韞便是駕馭劍光，化作棋盤，從天而降，卻是被羅睺化身不費吹灰之力就破去，接下來，夏道韞更是竭儘所能，可羅睺化身依然是見招拆招，閒庭信步。</P>
若不是不知何故，那個羅睺化身出手總是時不時有所停滯，像是受何桎梏無法施展全力，更是在關鍵時刻氣機停轉，給夏道韞抓住了機會，她未必是能全身而退。</P>
大難不死的兩人，此刻都有些許心季。</P>
“一具化身，數十年的時間，為何能變得如此之強？甚至相比比羅睺本體都不遜色太多。”陸青山無法理解。</P>
他可以確定，這其中必有隱秘，且不可能複製——假若可以複製，人族早就不複存在了。</P>
問題在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P>
到了這等境界，隱隱約約存在的天人之感，讓他覺察這件事比他看到的表象要複雜得多。</P>
不論是羅睺化身的突然出現，還是羅睺化身暴漲的實力與戰鬥時的異常表現，都顯得太過不合常理。</P>
——夏道韞的出現是因為氣數，那羅睺化身的出現又該做何解釋？</P>
兩人在沉默之中，終於是越過了黑甲域的邊界，進入兵魔族所屬的焚月域。</P>
夏道韞如今身有傷勢，又多了陸青山這個累贅，若是像來時一樣走離陽域，從天河海返回人域，耗時太長，極有可能被追殺上，所以她隻能是冒險走耗時最短的焚月域，從焚月域返回東域。</P>
當然，這也代表著有一戰是躲不掉的。</P>
因為，焚月域與東域是通過空間通道相連，而在空間通道的另一邊，有魔族城池鎮守。</P>
已經離開黑甲域進入焚月域地界，阿修羅族與兵魔族並不對付，羅睺化身再想追殺他們就不可能像在黑甲域那般肆無忌憚了，夏道韞心中悄然鬆了一口氣。</P>
她瞥了眼下方連綿萬裡的山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P>
不論是她自己，還是陸青山，此刻都非常需要休養一段時間。</P>
下方這座珠穆山脈，坐落在黑甲域與焚月域邊界線上，遠離魔族城池，魔跡罕至，多凶猛野獸，正是當下最為適合的休養之地。</P>
當然，兩人也都知道這是個很冒險的決定，羅騫馱既然能在荒野之地中找到陸青山，就說明羅騫馱掌握著特殊的追蹤之法。</P>
這種追蹤之法，羅睺化身也有可能掌握。</P>
但是陸青山與夏道韞彆無選擇，因為兩人的身體狀況真的不容樂觀。</P>
夏道韞選了一座數百丈的陡峭山峰，然後在古樹環繞的山壁上找了個山洞，帶著陸青山暫時落身於此。</P>
將陸青山從背上放下來後，夏道韞眼中有金光閃過，第一時間看向陸青山。</P>
在她眼中，原本在不斷流散的人族半分氣數，於此時終於不再消散，當然，也還沒有開始回複。</P>
此情此景，恰如當年劍宗西征之時，夏曌在燕蘭關城牆上東望。</P>
“算是暫時脫離險境了，不過還不可掉以輕心。”夏道韞冷冷清清開口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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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陸青山才勉勉強強站起身，便再度搖搖欲墜，夏道韞眉頭一皺，掠至他身旁，攙扶住陸青山讓他不至於跌坐在地。</P>
“你現在情況是有多糟糕？”</P>
陸青山長呼一口氣，內視己身。</P>
全身無力不說，體內經絡更是隱隱作痛，扭曲變形，不過還好，失去的隻是生命本源，並不是修為。</P>
陸青山在夏道韞麵前根本撒不得謊，所以隻能是坦誠說道：“為了殺羅騫馱，我以三成生命本源為代價強斬了一劍，照理來說，一瞬間抽走三成生命本源，足以致修士於死地，但大抵是我還年輕，生命本源之旺盛不可以常理來度，因而很幸運，我撐了過來。”</P>
“當然，就算是沒死，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差不多是要直接變成廢人了。”</P>
這般嚴重的傷勢，陸青山就算恢複過來，也會伴有極其嚴重的後遺症。</P>
比如.......夏道韞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陸青山那近乎滿頭白發的腦袋，心情複雜</P>
一劍過後，黑發成白霜。</P>
“不過，運氣很好的是，”陸青山輕輕出聲安慰道：“有長生鯨曾送了我一道生機傍身，有此生機相助，我遲早是能恢複到全盛狀態。”</P>
在天河海，鯨神卓贈了陸青山一道生機，用作陸青山與長生鯨鼓交流的憑證以及作為對陸青山幫忙的酬謝。</P>
那生機之濃鬱，根本無法想象，足以在關鍵時刻救他一命。</P>
而如今，正是那個關鍵時刻。</P>
此刻，在陸青山的身體深處，一道青蒙蒙、生機勃勃的濃鬱綠光，正在持續不斷地釋放一道道生命力，流遍陸青山全身，治愈他的傷勢。</P>
不是這道長生鯨的饋贈，他又怎可能這麼快就恢複意識，清醒過來？</P>
“你機緣倒是多。”夏道韞道。</P>
“不止是機緣，手段也多，就算我如今是劍仙，也不敢說一定是能讓羅騫馱落入那般境地。”知道陸青山無恙後，夏道韞終於是有心想彆的事了，然後就想到了趕到戰場時，那已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羅騫馱。</P>
“可惜沒能殺死他，就差一點……”想到羅騫馱，陸青山不由痛心起來。</P>
哪怕羅睺化身再晚出現一息，那羅騫馱都死的不能再死了。</P>
當然，他也是同樣。</P>
哪怕夏道韞晚趕到一息，他都已經命喪黃泉了。</P>
所以，這就是天意嗎？</P>
陸青山看著夏道韞，想說什麼，卻又難以開口。</P>
在他並不算長的修行生涯中，但凡被他修為追上的修士，就隻會與他的差距越來越大，最後被他遠遠甩在身後。</P>
唯有夏道韞是個例外，分明兩人的修為差距已經幾近於無，但夏道韞先他一步成就劍仙，又將他甩開。</P>
不論是曾經師尊的身份，還是如今劍仙修為帶來的壓力，都讓陸青山有些話難以開口。</P>
而且，在某些方麵，陸青山確實認為自己不大擅長。</P>
似乎是看出了陸青山的猶豫與欲言又止，夏道韞突然開口問道：“那句話是什麼？”</P>
“嗯？”</P>
“當時就應該跟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夏道韞很有耐心。</P>
陸青山咬了咬牙，終於開口。</P>
“道韞，除了修劍，感情之事，你此前可曾想過？”他問。</P>
“未曾，除劍之外，”夏道韞風輕雲澹地搖頭道：“我見眾生皆草木。”</P>
果然……陸青山早有預料，卻又忍不住失望。</P>
“可你不一樣，”看著陸青山陡然暗澹了許多的眸子，夏道韞嘴角微微上挑，輕聲道：“唯你是……青山。”</P>
陸青山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直勾勾看著夏道韞山河一般的眉目，與之對視。</P>
夏道韞不閃不避，大大方方。</P>
我見青山多嫵媚。</P>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