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著高丞相慢慢走出去的身影，全然不見來時的意氣風發，這個時候的高承晦，像極了鬥敗的公雞一樣，頗有些垂頭喪氣的意味。

太後微微斂了眸子，遮住眼底的疲憊之色，她拄著拐杖走到椅子那兒坐下，微微輸了一口氣，總算是把高承晦這兒處理了。

剛才和高承晦說話的時候，看著她是站著的、輕鬆的、咄咄逼人的、居高臨下的……總之就是看起來比高承晦自在張揚多了。

可是隻有太後自己知道，高承晦有多麽可怕。

一個人的厲害之處，並不隻是看他有多大的能耐，能辦多大的事情，還要看他有多能忍耐，他的忍耐，是他走向高處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

高承晦這些年自己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兒？這些尚且不追究了罷。

儘管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成為丞相了，這十年前在皇室宗族麵前，他一定都是規規矩矩的、恭敬的，絕不會逾矩，就算對方失禮，高承晦也會以更加恭敬的態度麵對。

為什麽呢？因為他知道與這些人正麵交鋒並沒有什麽意義，並且還會影響到自己。

就在剛才，她一點一點地說出那些事的時候，他一直跪伏在地上，一句話都不說，並不是因為他沒有話說，隻是因為他非常懂得如何避其鋒芒。

在她步步緊逼的時候，他就一定會放低姿態。

他知道，要是她手裏沒有把柄的話，是不會找他的。

若非致命的把柄，高承晦如何會服輸？儘管他看起來那麽恭敬，可是你拿他根本沒辦法，若非是真的查到了確鑿的證據，光是語言上的威脅，根本沒用。

她並不是什麽好人，她隻是想保住丈夫留下的江山、兒子擁有的江山，當年為了皇帝尚未穩固的地位，她選擇了視而不見，她選擇了沉默，儘管那些都是無辜的人，可是她還是選擇看沉默。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和高承晦的交易也隻是為了保住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

當年高承晦可助皇帝登基，如今的高承晦也有能力把這江山給奪走，所以儘管高承晦手上那麽多錯漏，現在太後也是不敢動他。

她知道，高承晦今天這般聽話，全然是因為有把柄握著，而這個把柄就是顧家稅賦印鑒，還有高悅音指使人火燒藏書樓。

雖然太後隻是口頭上說，什麽都沒拿出來，可是高承晦知道，要是她手上沒有證據，她根本不會開口。

太後的眼神落到那個盒子上，眼裏閃過複雜而又隱晦的光芒，其實她有些時候想起以前的事兒，她總是在想，要是當年，不爭，會不會好一些，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在這深宮之中、年逾古稀還在爭？她是不是就能安享晚年了？

她甚至會覺得後悔，為什麽當年要娶林家的孩子？為什麽要去爭？

她爭了一輩子了，她前半生在為自己爭，後半輩子在為她的兒子爭。

這一生，實在是太累了，可是她不能倒下，她不能後退，她身後還有她的孩子啊。

她後半生的爭奪，都是為了她的孩子。

為了慕峯，她籌謀多年，隻為了太子之位，甚至不惜對先帝動手，為了慕峯，她把明端的孩子害死了，為了慕峯，她對林家和北靜王府的事情視而不見，為了慕峯，她年逾古稀尚有再爭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