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恩(1 / 2)

下單無悔 木上淺 1461 字 4小時前






紗帳頂上吊下一隻六眼八腿的黑蜘蛛,正在他眼前蕩秋千。

孫臨泉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這種蜘蛛名為“黑寡婦”,因毒性劇烈,深受滄越各製毒名家喜愛,十幾年前,已絕跡江湖。現在他麵前吊著這隻,體型足有半個茶杯大,實在珍稀。

他小心地坐起身來,抬眼看,自己床帳內已被“毒寡婦”棉線般的蛛絲裹了好幾層。

豆黃色的經緯交織縱橫,其中還穿行著三五大小不一的黑蛛,活像一家子在他帳裏吃團圓飯。

孫臨泉看著它們倍感親切。

這種“危險物品”從前玉明巔的後院裏養了許多。他自小就與它們相熟,直到那位嬸母離開玉明巔。

他摸出枕邊一卷竹簡,輕輕將帳門的蛛網挑破一個足以過人的大口子。那“黑茶杯”受了驚似的,噔噔縮回她巴掌大的“老娘”身邊。

孫靈泉笑了笑,起身鑽出床榻,仿佛破繭新生。

乾淨的外衣都搭在床頭衣桁上,他穿戴整齊後,轉出屏風,抬手,對堂中兩鬢銀發的婦人恭敬一拜。

“嬸母,稀客。”

堂下婦人五十六歲的年紀,身姿略顯佝僂。一身粗布衣衫洗得已經辨不清顏色,灰蒙蒙、皺巴巴貼合成她的第二層皮膚。唯有一處不大和諧,就是她手邊,工藝過分考究的金鷹首紫檀木孤拐。

這根孤拐已舊,可整個玉明巔上下無人不識。如今山上還有不少人記掛著這根孤拐的原主。

老婦人聽見問候,抬頭瞥了他一眼。

二十出頭的年紀,原本精壯的體魄被毒藥折騰得瘦脫了形,此時端手立著,越發像個窮書生。幸好他臉上已恢複了些許血色,兩頰清俊,棱角分明,仿佛經此一遭削去了許多頑劣,看著竟也是個大人樣貌,倒不如小時可愛。

老婦人正在感慨,隻見年輕人因許久沒聽見回應,忽而挑了挑眉,抬起一雙靈動機警的狐狸眼。

那雙眼睛神采充瑩,露著孩童般的狡黠可愛,仿佛在狐疑怎麽還不給他發糖。

老婦在心裏笑了笑。

她錯了,這人永遠也長不大。

“葒鄰到底年輕,竟沒讓你死成。”雖然心裏喜歡,婦人嘴上說的卻不是一個味兒。

孫臨泉也不再裝弱質文人,自垂首直腰,走近老婦身邊的空椅端坐下,“薑還得老的辣,慕容大小姐再厲害,也還是蓋不過嬸母去。”

他笑著看向薛柔道。

流年飛逝,一眨眼,二十年的光陰如白沙滑過指尖。當年他們兄弟二人窮途末路,被這根孤拐的主人收容上山,也曾為他鞠躬儘瘁,鞍前馬後。可後來呢?孤拐的主人練功入魔,脾氣一日比一日古怪,動輒就愛砍人西瓜,引得門中人人自危。他的兄長孫澈素有野心,借機偷偷拉攏了一批支持者,然後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當了門主。

起事那日,前門主玉明服誅自儘,而掌門信物――這根鷹首孤拐,則與前門主夫人薛氏一起下落不明。數月後,有山上人誤入山下無妄林中,偶然尋到一點薛氏的蹤跡。那時山上亂象未定,想坐門主之位的人不止孫澈一個。總有心懷叵測之輩潛入無妄林中,要麽想搶奪孤拐,要麽想扶助薛夫人重歸山門,都被孫澈一一翦除。

“老身原本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再上玉明巔的人。”

薛柔開口,嗓音有些喑啞。

孫臨泉便斟了杯冷茶遞到她手中,自己則提起茶盞蓋在空杯沿上磕了磕。門外人聽了,自離開去取熱茶來。

“嬸母既然仗義出手,自是有臨泉可以效勞的地方。您且說來。”

薛柔也不跟他客氣,抿了一口冷茶,緩緩道:“老身想要少主手下一個人,一個女人。”

孫臨泉默了默,垂首低語:“敬蟾殿不賣自家人性命。非要賣的話,也隻賣兩種――叛徒,或廢物。如今兄長治下有方,這兩樣都缺貨。”

薛柔冷笑一聲說:“你不必急著回護玉流光那賤人。老身若要她的命,還用得著和你打招呼?”

孫臨泉聞言鬆了口氣,這才直起脖子,閒閒笑問:“那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嬸母不快,我將他綁了來,叫嬸母打一頓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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