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1 / 2)

下單無悔 木上淺 1787 字 4小時前






開門的廚娘滿頭銀發,精神爍立,頭上還簪著支並蒂海棠木簪,一手裏拿著根青菜,一手扣著門板,姿勢透出些戒備的意思。

可瞧那雙寬大厚實的手,即便下一秒她拆了門板直接砸過來,藍雅都不會感到訝異。

“請問,這是玉先生府上嗎?”

藍雅輕聲問,眼睛死盯著那雙手手,生怕老婆子忽然動作。

涼風吹過脖子,帶走一絲汗意,她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緊張。

她並不是怕孫臨泉。她怕的是孫臨泉已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爛泥沼一般深厚複雜的背景……否則銅川十萬商行,他又怎麽偏走到韓娘鋪子來賣布。

廚娘看了她一會兒,讓開門,請她進院,自己轉身回到灶下抽柴做飯。

四合院角上堆著一摞柴,大小形狀如同複刻般。藍雅深深看了幾眼,一種久違的危機感立時蔓延至每根頭發絲。在繡莊享了三個月的福,她還以為早把一身本事給養廢了。

回過頭走入院中,一眼撞見院當中立著的鬱鬱梧桐樹。

秋來黃葉零落,枝頭不剩幾片。玉琢般的男人正靠坐在向南的枝丫上看書。孫臨泉換了身家常的水色雲袍。鬆煙墨發,長長垂腳,發尾鬆鬆地係了根發帶,整個人儀容更加隨意散漫。常年握劍的手現下握著一卷《南華經》。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以至對周圍一切危險都視而不見。

日頭漸漸向西,暮色起,滿天紅紫,霞光落到的那人身上水色衣袖上,染得人周身雲霓,宛若一副色彩斑斕的工筆人物圖。

畫中人忽而輕笑出聲,隨手翻過一頁,又慢慢地默讀。工筆畫好似陡然鮮活,轉眼又陷入長久的寧靜平淡中。幾息之間,藍雅腦海裏緊繃的弦,像被人惡意撥弄,發出“嘭”的聲響,而後餘音嗡嗡,心間一陣蘇麻。

她忽然好奇方才那一頁紙上到底寫了什麽。這世上有人混長相,有人混手段。從前竟沒發現,這人還是前一種。

不、不。又想起當日在山澗中那一幕幕,藍雅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這人生來就該做個名士――動動嘴就能掃平天下,邁開腿就敢四海為家的那種名士。

藍雅又瞅了他一會兒,確定自己總算看清了孫臨泉的本質,卻沒發覺自己已立在樹下打量了他良久。

孫臨泉鑽進書裏就是大半日,直到日色暗淡不辯字跡,他戀戀不舍地才收書入袖。

一低頭,猛然見藍雅立在樹下等著,便立馬跳下樹枝,樹葉落得他滿身,他怕儀容不整,便拍拍肩頭,這時書卷從袖袋中落出,他忙伸手去撈書卷,偏偏書卷在他手裏跳了幾下,把握不住。手忙腳亂之中,顯出一副傻氣,全不見素日泰山崩而色不改的睿智沉穩。

藍雅頗有風度地別過頭,不看人家的狼狽樣,卻不知自己眼底已透露出些許愉悅。

“抱歉抱歉,姑娘何時來的?等了多久?伯母,您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廚房聞言傳出一聲叱罵:“兩個大活人,自己沒長嘴嗎?”

藍雅挑了挑眉,辯解說:“我剛到。”

算起來,她出西市到此,屋角日晷針才過酉時初(下午17時)。眼下已經日暮,她才來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孫澤愣了愣神,忽然整理衣衫,拱手對藍雅拜道:“不知恩人今日來此,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藍雅側身避開這一拜,將紗布扔到他手裏,不悅道:“還裝!你我一早言明。我沒救過你,你也沒見過我!錢款結清,布匹送到,還望閣下莫再來糾纏不休。”

孫澤也難得收起笑意,將布放到一旁茶幾上,正色道:“救過便是救過,沒救便是沒救。姑娘可以行善不留名,臨泉卻不能知恩不報。”

藍雅懶得與他多話,轉身便就走。可一回頭,卻見另一個身形健碩的男人堵著門,正看望著她笑容燦爛。

藍雅有些訝異,竟不知他又是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別急著走啊!我給你打的小魚刀,用著還順手嗎?”

李辰山大手拂過臉,赫然是西市打鐵匠的模樣。

“我還是喜歡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模樣,有點兒凶,又有點兒慫。”

他手又一揮,轉眼又變成第八任渣男的模樣,額角的劃痕都十分逼真。

一時間換了三張臉,每張都滿載笑容。那笑容天真燦爛,笑得藍雅心頭凜然,徹骨寒涼從腳底蔓延上心尖。

“飯好了,姑娘不妨留下來吃些。”

廚娘頭頂湯盆走出廚房,她手臂上並排托著五個菜碗,離飯桌還有七八步時輕輕一跳,五個菜碗並著湯盆一齊落到桌上,一滴汁水也沒減出來。藍雅看得更加心驚。那是紮紮實實的“鐵猿臂”功夫。

“辰兒去拿酒,臨泉看座,我洗個手就來。”李婆子吩咐完,轉身又回到廚房去。

李辰山聞言,果真聽話下到地窖取了四罐好酒,一一拍開泥封,給四方座位一方一罐。

“小魚刀,快來坐!”

這頓飯躲不了,從她出手救下孫臨泉起便躲不過了。

藍雅心裏苦笑。

玉明巔最可怕的從來不是刺客,而是探子。隻要一被那群人盯上,他們能沿著蛛絲馬跡,把你祖祖輩輩在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全都查得明明白白。

“掌櫃的要我落日前回去。”

藍雅還在試圖推托,偏李辰山嘴欠,戳破道:“你們不在一起吃晚飯,那女人晚上可沒功夫管你。”

她想起這人扮成“第八任”時所做的一切,甩手便飛出幾片梧桐葉,李辰山酒罐立時炸了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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