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穀藏書閣中也有此書,藍雅讀過許多遍,早對滄越心馳神往,然而繪圖版確是頭次見。
圖上高山低穀,市集村落,人物鳥獸,不一而足。可見其人必定對滄越十分了解。
薛俊手指一處,細細地說起圖上所寫所畫。而後慢慢移動燈盞,燈火落到何處,藍雅的目光便跟著看到何處,不覺就入了迷。
玉明巔群山角上,無數山溪泉水自山澗縫隙中發源而出,沿途經過無數山穀溝壑,破碎成瓜。
水流出山地後消去浮躁,平坦直流三百裏後,撞上歸雁嶺,眾河道束成一股,名為:天傾。
歸雁嶺山勢蒼莽,隔絕去路。山水交匯,廝磨百年,終於輾出一塊闊地。城池高樓,拔地而起,圈出四四方方一塊中樞重鎮――銅川。
薛俊說起銅川就沒個夠,仿佛要將每個市集,每個攤點上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全捧到藍雅麵前。直到燈心草費去了三分之一,他才意猶未儘地順河往下。
天傾河出歸雁嶺後四散分支,一條乾流隨地勢南下,衝出一片寬廣沃土。古樸端莊的城池裏關著阡陌古道,農田屋舍。城中人悠閒自在。牧野寧靜祥和。城門牌匾上,刻刀用僵直的筆畫篆出兩個古體文字――懷源。
郊野村寨裏,有對夫妻坐在樹下打扇乘涼,望著一旁玩鬨的孩童笑語盈盈。藍雅目光停留那上麵停留許久,而後才隨河流一路往東。
東望八百裏,天傾河乾道蜿蜒曲折,自姑蘇河口瀉入汪洋。
東滄越散落著紫陵、吳哥城、姑蘇等一堆小地方,隻有偏北群山峰巒疊障,氣勢磅礴。
縱被河流衝刷百年,幾處山崖被削成筆直的峭壁,桑丘地勢也不後退半步,直將大河逼得南下姑蘇入海。群山掩映間,炊煙錯落。黛瓦白牆,殿宇樓閣,無不衝淡肅穆,巍巍然,不愧“滄越武宗,正道無涯”的氣派!
“這是,你畫的?”
藍雅望向薛俊。這些漆板自床頭鋪到床尾,在藍雅到來之前,他便日日枕著滄越入夢。
薛俊仰起臉,對她鄙夷道:“別用那種眼神看俺,跟個傻子似的。”
是。她是傻子。
一個在無妄林裏二十年茹毛飲血的人,刻出了一幅滄越全圖,而她居然還猜不出這人與飛龍穀的關聯,怎麽能叫不傻?
然而接下來,薛俊又說了一番叫她五雷轟頂的話。
“俺生下來就在山裏住著,沒見過滄越。可俺見過守墓人,這些是俺從他口中聽來後盲人摸象畫的,或許有些偏差,可也沒法更精準些了。守墓人還會很多東西,俺沒事兒就去找他,俺想飛龍穀必不是真的與世隔絕,否則,如你這般的學徒又是怎麽被選中的?”
“即便找到你是誤打誤撞,那麽其餘的孩子,也是大街上隨便抱來的?”“所以說,與世隔絕的是你們這些學徒,而不是飛龍穀。”
昏暗的燈火照出男人的五官,如同將所有偽裝拋在身後暗影中。而此時這個人,恰似才從暗影中步步走出。他的一切都是真實,而自己才是一個虛影。
藍雅懵了,恍惚間憶起當年星河荒野草地裏的一段對白。
“……你想哭嗎?”
“不會。”
“那是你的福氣。”
“為何救我?”
“跟我走吧!十六年後,我給你一個新的生活。”
“你決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