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琅鳧(上)(1 / 2)

下單無悔 木上淺 1219 字 4小時前






晴日惠風和暢,夕陽灑在遠方蒼翠深秀的山頭,農家炊煙嫋嫋,田間青青的麥苗已經抽穗。土牆邊嬉鬨的稚子看著家中長輩三三兩兩回家,也各自跟著散去。

村子西邊的茅屋裏,夫妻每日慣例的爭吵,雞飛狗跳之聲發作完後,辰兒在土牆下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緩緩回家去。夕陽裏他八歲的身子骨尚未長開,投在土牆上的影子竟也顯得挺拔。

臨近家門,男人狂怒的聲音又響起,這回還伴隨著鍋碗瓢盆滿的脆響,果然,女人也不甘示弱的叫喊一浪高過一浪。辰兒咽了口唾沫,待到雙方中場整休,他才摸著小柴門進去。

見桌上擺著一壇紅蓋玄罐的酒,大抵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才放下心來開口喊道:“嬸嬸,我回來了。”

“不把我的陪嫁簪子贖回來――辰兒回來了,餓了吧,飯在灶上自己盛――你明天就跟圈裏的豬過夜去吧!”嬸嬸叉著腰搖著步子把裏門一甩,接下來肯定是飯也不吃就跳上床去躺著,而宮叔叔此時雖然氣得撓牆,但等他吃完了酒菜舒舒服服地在院子裏歇一會兒,自然會端著飯食給嬸嬸賠禮。次日清晨兩人必定又是琴瑟和鳴的樣子。

辰兒在這裏才住了小半年,對這兩口子之間的戲碼早已經摸了個十成十。

初春夜裏寒風不退,新月高懸,辰兒眨巴眨巴眼,一個一個地辨識父親教給他的星宿位次。

軫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風雲傍嶺行。

明天是不是什麽好天氣,許有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辰兒眨巴眨巴眼,腦海裏忽然想起母親前仰後合的笑聲,仿佛還聽見她輕蔑地說:“好啊!我的小神算,你給為娘算算你父親何時歸來?”

辰兒撇了撇嘴,露出難為情的神色,翻了個身,決定不再去想這事情。

隔壁誰家的狗又吠了幾聲,吵得人耳朵疼。

晨起日光熹微,宮叔叔扛著鋤頭出門,嬸嬸為他抻了抻衣服上的褶子。兩人臉上掛著笑意,看來昨夜過得甚是太平。

聽母親說宮叔叔跟慕容嬸嬸原本都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子女。因為看不慣江湖廝殺,便舍棄了榮華富貴,雙雙歸隱田園。他當然知道母親以為他理解不了大人的恩怨而編的好聽話。其實從他進門那天起他就看出宮叔叔與慕容嬸嬸是被家族驅逐出來的。

因為常年的貴族教養,他們一飯一食,一舉一動,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著從前的習慣。比如,宮叔叔無論出門耕田還是上山打獵,必要衣衫齊整地出門。慕容嬸嬸每日打掃屋舍,必定連桌子背麵也不放過,杯具永遠是倒放著。飯前必定灌手,飯後非得漱口……農家事忙,諸如此類的瑣碎細節,若不是積年久月所養成的習慣,如何堅持得下來,且不說鄰裏看著膈應,就是他們自己也會別扭。可叔叔嬸嬸做起來就是說不出地自自然然,行雲流水般,讓人看著舒服。

這就是深入骨髓的教養。母親要他學的,就是這樣的教養。君子固窮,即使困頓中也守禮自持,即使被放逐也要牢記自己的血脈身份。但是這樣做,本身就是對家族的一種抗爭,而抗爭,自然昭示了矛盾。

至於矛盾是什麽,母親不願說,他自然也不敢問。身在母親的位置,說話做事都不得自由,她不說,自有她的理由。

天才蒙蒙亮,嬸嬸向他的房間直視過來。辰兒馬上意識到偷窺行徑要敗露了,顧不上掩合門縫,刷得就躥回被窩裏蒙頭躲著,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噔噔噔……”嬸嬸過來敲門。

辰兒掩著狂跳的心口,裝出睡意正濃地嗚噥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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