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的年輕人名叫簡明案,既是研冶子的徒弟,又是桑丘弟子。
能以一身事二師,可見這人自身本事不低。
孫澈暗自留了個心眼,謙虛見禮,問道:“不知先生所言,桑丘的人找在下所為何事?”
簡明案迷了眯眼,“少主無須在我麵前裝蒜,當日你與洛掌門房中密談之時,我也就在屋裏幫掌門抄書。”
聽了他的話,孫澈像被人潑了一瓢冷水,生生打了個寒戰。
如果當時這人就在屋裏幫掌門抄書,那他怎會半點都沒察覺到,到如今,還要別人來告訴他當時的密談內容已經走露了。
飛龍穀,當真是臥虎藏龍。
“我觀左師兄前日依言上山替少主料理爛攤子,按照約定,從今往後,天下再無敬蟾殿,亦再無孫臨泉。少主想好以後叫什麽名字了嗎?”
簡明案說起話來很是不客氣,仿佛孫臨泉與他有什麽大仇大怨似的。
“少俠,你不用與他一般見識”,身後研冶子將已經收尾的劍從池子裏撈出來,用鐵細細打磨拋光,趁著這檔口還不忘吐槽一句:“那小子剛剛情場失意,見了誰都想給他戴帽子的人。”
“便是我這個當師父的,他也是想罵就罵,想嘲便嘲。”
“老不修,你別找罵!”
簡明案回過頭去就是一聲嗬斥,果然應了研冶子的話。
孫臨泉於研冶子相視一笑,那脾氣衝衝的簡明案便沒意思地退到一旁打鐵去了。
“老先生,您打了這麽多劍,不知最滿意的是哪一柄?”
孫臨泉在石洞邊上那堆小劍山旁繞了幾圈。
憑他多年修煉出的一雙狐狸眼,幾乎可以估算出這些劍隨便放到滄越哪個市集上都能買出不菲的價格。
人說工匠人一生隻有三件作品――成名之作,巔峰之作,和收官之作。
孫臨泉十分好奇研冶子的答案,然而那人想了想,卻說:“那裏的每一件,我都很滿意。”
說完又繼續動手,擦拭手上的“滿意之作”。
“每一件都很滿意?”
孫臨泉不太相信,覺得他隱瞞了真實的心意。
假使一個匠人對它的每件作品都很滿意,那他靠什麽來提升自己的技藝,又怎麽去進步呢?
“少俠,你是不是覺得我老夫說大話?”
研冶子善解人意問。
孫臨泉虛偽地恭維:“老先生出手便是巔峰,晚輩眼羨不得。”
“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種愛說實話的人。哈哈哈,老夫這輩子也不愛騙人。可是說出去的話,總是沒幾個人相信。你是第一個。”
邊上簡明案嗤笑兩聲,大概是對研冶子情商底下的不屑。
孫臨泉淺笑安然,端的是謙謙君子,風姿凜然。
“你可曾聽過‘女媧造人’的故事?”
“晚輩略知一二,願聽老先生高見。”
研冶子於是怡然說道:“說起來,女媧氏也算是泥人行當裏的老祖宗了。女媧造人,先用手捏,後用腳踩,最後用藤蔓抽泥點為人,是人從此分為三六九等。可有誰人問過她最得意的作品是哪個?”
孫臨泉聞言發怔。
“沒有,人老死隻是,她對每個人的難過都是一樣的。”
“故而我說,我的每一柄劍,我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