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藥好苦
吳端伸手探了探何月竹額頭,發出一聲無奈而煩悶的鼻音。
何月竹艱難抬眼看了一眼來者,明明心心念念了半天,真的見麵了反而難以置信。他氣若遊絲,好像重症患者,“吳端...?”
吳端沒有回答,隻是支起何月竹的身體,墊好枕頭,讓他靠坐床頭。說道:“來,喝藥。”聲音與語氣不比他的手暖半點。
真的是吳端。但是他生氣了,他在生氣。
何月竹笨拙地打開藥蠱,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中藥,惆惆注視吳端,咬著牙把中藥一口氣喝完了。喝得又凶又急,甚至沒嘗出味道,直到喝完之後苦澀才開始蔓延。
他可以把驅邪的地獄雞湯得那麽好喝,中藥卻還是如此苦澀。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果然在生氣。
何月竹很努力才在滿口中藥的苦楚中笑了出來,好像精彩表現後等待主人誇獎的病懨懨小狗。
吳端看著他這副迫切需要表揚的模樣,卻沒有給一句話。接過他手中的藥蠱,瞥了一眼空空的蠱底。接著用指背拭去那嘴角殘留的藥汁,終於開口卻相當疏離,“這幾天好好休養,別過來了。”
何月竹瞬間裝不出半點開心了,他連連搖頭,吳端卻已經準備要走。於是何月竹不知哪來的力氣,以全身的重量緊緊拉住吳端衣角不放。也是此時,才發現吳端的衣服仍然半濕。
他的情緒近乎悲傷:除了你,還有誰會帶著一身雨水為我熬藥。
雨下得更急了,打在窗台上、玻璃上,節奏急促紊亂。何月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強烈的矛盾。想把自己全盤托出,又想假裝一無所知。被窩的外麵冷得異常,積累的抱歉與委屈被凍結成幾句打顫的懇求,“別走,吳端,別走。”
道長淺淺嘆了一聲,坐回床邊把他塞進被窩。
何月竹無力反抗,鼻音很重,“你別生氣了...”
“我氣什麽?”吳端反問。
“明明今天一整天你都在生氣。”何月竹搖搖頭,“我還怪你...可我自己也沒有在意你的心情,和你失去的...。”
他伸手緊緊抓著吳端衣袖,又繼續囁嚅:“你可以不生我氣嗎?”
“自始至終都不氣你。”可吳端卻把他的手拉開。
何月竹的心情在此刻落到了冰點,碰都不能碰了。病號看著手心,眼淚又汪汪聚了起來,“那為什麽推開我。”
吳端愣了一下,輕輕嘆一聲“笨”,伸手抹去他臉上淩亂的淚花,十分無奈又好笑,“因為衣服濕冷。”
原來是這樣啊。
何月竹感受吳端碰他的力度,傻傻笑了。
除了你還有誰會對我這樣好。
吳端,吳端,身為何月竹,我還有責任,還有工作。
可身為成澈的魂魄,我隻有你。
今天,今夜,此刻,他要回應吳端的好。他想,吳端一定等了很久,等著愚鈍的他發覺那份濃烈的感情。然後此刻,他們終於可以真正相識。
何月竹握拳的力氣比雨珠落在窗台的重力沉不了多少。他含著嘴裏中藥的苦澀,拉扯吳端潮濕的衣角,提高音量直到蓋過窗外沙沙雜音,“吳端,你聽我說。”
而吳端皺了眉頭。他用目光暗示何月竹別再說下去。可何月竹讀不出,“我。我、我終於發現了。我原來這麽喜歡...…”
吳端輕輕覆蓋何月竹的手,儘可能溫柔地打斷對方那句含在嘴裏的“喜歡你...”
他合上雙目,裏麵填滿了痛苦的掙紮,“我知道。”
而羞怯的情緒在何月竹體內已經快要滿溢出來。是啊,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但吳端說:“抱歉。”
何月竹抬起頭,隔著眼眶裏朦朧的水霧望著對方。無法理解吳端在說什麽,“抱歉...是什麽意思?”
吳端的頭發隻是半乾,一綹一綹貼在臉上,如同被汗水打濕了。目光落寞而黯淡,仿佛被拒絕的不是何月竹,是他。他移開視線,望向打在窗沿的雨水,“我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是什麽意思?”
“何月竹。你該去愛普通的凡人。”
“沒有人對我,像你對我那麽好了...”
吳端望著何月竹泛紅的頸窩,那裏落著兩滴未乾的淚水,他沉默的時間,那裏積蓄的淚珠越來越多。他說:“我隻是想你這輩子能平安無虞,不留遺憾。”
“嗯。”何月竹茫然地聽著應著。
“但我對你,隻限於此了。”
“你騙我。”何月竹語氣少有的冰冷。
“......”吳端聲音一梗,忽然微微仰頭,扯出一道蓋在陰影下的微笑,“你不信我了?”
“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