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2:完顏(1 / 2)

太上敕令 晨昏線 2608 字 4小時前






第127章 番外2:完顏

(本書反派的個人番外)

(內置可能讓人不適的情節)

(與主線關聯不是特別大,但有關,如果實在討厭反派、不看也沒關係!)

1

母親曾經有過一本詩集,是她從中原帶來的陪嫁之一。藏青書封,米白紙頁,都是草原見不到的顏色。母親極珍愛那本詩集,每逢明月高懸的夜晚,她便手捧詩集坐在青草坡上,倚靠著熟睡的綿羊,挑選一首娓娓唱念。

詩裏常寫明月,她也常念明月。每每念罷一首,她總會慨嘆:草原的月,不及江南半點好。

十二歲前,有成百上千個乏味枯燥的夜晚。母親將她故鄉的語言、故鄉的禮法一一教給了我。

十二歲那年,母親燒了她的詩集。攪拌進烏侖的烈酒裏,對著明月喝下了一整碗。

2

就像草原的月,不及江南半點好。烏侖女人也與中原女人全然不同。

“太陽”在烏侖語中與“暴戾的男人”同音,它將女人的皮膚曬成黝黑龜裂,將女人的體格煉成粗糙強壯。這樣烏侖女人才能每日勞作,滿身奶滴,滿手膻臭。她們隻靠自己的嗓門就能嚇退暗中接近牧場的狼群,當然也能在擒獲野狼後撕下厚重的狼皮。

而我的母親乾淨清澈,從前,她的十指隻碰草葉上未乾的露水,雙腿從未踏進過泥濘。尤其她的語言音調平和,像是草洞裏幼鼠的輕聲細語,無論吩咐還是咒罵,每句話都纖細得不堪一擊。

唯有被汗王扛進帳子後,她會扯住嗓子,像一匹正在被宰殺的羊羔。撕心裂肺。

或許,對母親而言,每一次行房都是強暴。乳母說生下我當晚汗王便進了她的氈帳,從那之後她便再也不能生產。乳母說她太過脆弱,遲早被烏鴉分食。

於是,母親永遠在避免與汗王接觸,尤其是單獨接觸。每逢夜晚降臨,母親都儘其所能與我待在一起。

她教我禮法,為我讀詩,講念中原的故事...她並不是打算教會我,隻是為了逃避汗王的蹂躪而已。

所以她也從沒想過,我真的能學會。

我用儘全力去背誦、去鑽研那些永遠不會用上的異族語言,儘全力去模仿、去學習永遠不會用上的異族禮法。說到底,隻是想讓她多看我一眼而已。

你懂嗎?

在那個抬頭蒼茫渺渺、低頭濕泥渾濁的草原上,母親,母親的幻想,母親的思念,是我每日賴以生存的一切。

3

有一項中原禮法,母親常常掛在嘴邊:在中原,男人一生隻娶一位妻子。相愛者在彼此家人的祝福與簇擁中拜堂為夫妻,從此白首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很羨慕。畢竟烏侖並無婚姻的說法。男人想騎任何女人,隨時可以騎任何女人。——當然,前提是不會被烏侖女人反手殺死。

否則我怎麽會有那麽多同父異母的“手足”?

烏侖選拔汗王的儀式,知道嗎?

舊王死後,他所有兒女會與他的屍首一同被丟棄在寥無人煙的草原深處。

經過混戰廝殺,活到最後的那人,便是烏侖新王。

你知道我並非烏侖純血。有一副外族的麵孔與身形。

而烏侖人自然而然...視之為恥。

於是到死,我的“手足”都未正眼瞧過我。到死他們的雙目仍然填滿愚蠢的疑惑,怎麽就,怎麽就敗給了應當注定被他們拳打腳踢、唾棄謾罵一輩子的我?

如果你再早些時日拜訪草原,就會看到有男人女人被斬去手足,赤裸倒吊在我的氈帳前風乾。

每天晨起,我都會觀察他們的變化,從柔軟彈性到緊致乾燥。

我有時會與他們說說話。

羊奶被澆上馬糞的感覺,知道嗎?

腦袋被按進泥濘的感覺,知道嗎?

那麽多年那麽多年那麽多年,母親全都知道,甚至我就在她麵前被兄弟手足按在糞堆裏,而她漠然旁觀。

大概她根本恨不能我被折磨到死。

可惜我沒死。

不論儘數吞下整碗粘糞的羊奶,還是嘔出一灘夾蟲的爛泥。

我討好,奉承,蟄伏。終於他們對我放下一切戒備,讓他們到死都以為我當真是心甘情願作一條無望的臭蛆。

寥無人煙的草原深處,我將他們一個皆一個擊潰殺死,從身到心,無一幸免。

4

許多年的日日夜夜,母親與我用隻有彼此才能聽懂的語言交談,厭惡同一道月亮,詛咒部落的所有。

你覺得,她會不會有一瞬,哪怕一瞬真的愛過我?

沒有。

5

十二歲的秋天,部落隨水草生長遷往未有山山麓。

未有山在烏侖語裏被稱為“神也翻不過的圍欄”。恐怕此生,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太陽即將淹沒於崇山峻嶺,未有山投下的陰影厚重如幕,夜色比以往任何季節降臨得更早更深。而部落裏,忽然闖進一個不速之客。

陌生麵孔的異族男人。

中原商人。

商人打開他的行囊,裏麵是數不儘的奇珍異寶。雖說烏侖人對於不能放進嘴裏的玩意兒都不屑一顧,但男人還是極儘全力推銷他的商品。

他與商隊走散了,想在部落借宿一宿,以免在野外淪為餓狼果腹的食物。作為交換,他說他會將背包裏所有珍寶都獻給烏侖汗王。還有公主。

烏侖的汗王蠢得令人發指。他怎麽就看不出男人是另有所圖?

當男人將珍寶敬獻到母親眼前時,母親的目光穿過所有,隻落在男人臉上。

那麽多年我沉迷著母親的眼睛,卻從未見過她眼中燃起那麽激烈的火焰,隻需一瞥便能將整片草場焚燒乾淨。

以至於他與她自以為無人發覺的對視糾纏,還有那一聲隻屬於女人對愛人的哀嘆,都隻是注腳。男人與母親,絕非萍水相逢,他們是舊識。

你知道我嫉妒得發瘋。竟然有男人可以得到母親的垂青?

那天夜裏,我一直等到月照西斜,等到母親悄悄翻身出了帳子,而我跟在身後,見她與那中原男人在山坡下私會,我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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