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羅死前一定無比痛苦,讓他的麵部肌肉停滯在一個如同嘶吼的霎那。
然而這樣的死狀,絕非尋常皮膚病能導致。
何月竹心下一沉,老羅一定有事瞞著他。
因為他腦海內浮出了某個永生難忘的玩意兒...烏侖的化骨水。
完顏於昭說過,化骨水是烏侖先民在草原深處一處地下洞窟中尋到的聖水,低濃度時能麻痹人身,讓人動彈不得。高濃度時更是能讓皮肉沾水即化——現在想來,也不知是否是某種重金屬汙染水了——烏侖人傳統隻是用化骨水麻痹馬匹,然而完顏於昭卻“開天辟地”地將它用作刑具,做嚴刑逼供。
何月竹被囚禁在金人營中時,便見過那些遭化骨水腐蝕手腳四肢的犯人,皮肉的傷口都是這個慘狀。
更何況他本就是被化骨散害得清白掃地,最後又是投入裝滿高濃度化骨水的池子...
絕對不會認錯...!
何月竹瞬間難以忍受腹中翻湧的厭惡,捂著嘴乾嘔了一聲。
“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一個山村農夫,怎麽會碰上烏侖的化骨水...?”
“難道...與皇陵有關!”
何月竹不記得現世姐夫是否說過在金世祖皇陵中發掘過化骨水這種物質,但想到完顏於昭那種人,用化骨水護衛陵墓並非不可能。至少這是一個重要線索。
何月竹頓時來了乾勁。先簡單為屍體處理了傷口,又用從工具箱中取出石膏粉,加水調和成石膏泥,對比屍體被腐蝕缺失的部分,捏成大體形態。
在現代有更適合補全殘肢的軟泥,但古代條件苛刻,他隻能用石膏了。
等待石膏定型的時間,他終於能休息一陣。
一邊揉搓酸痛的肩膀,一邊走出裏屋,何月竹才發覺原來外麵已經夜半三更。
他一投入就容易忘我的老毛病一點沒變,不知不覺就乾了十個小時。
到了這個時間,白晝的暑熱總算消散,村莊安詳睡在環繞著蟲鳴與風聲的夢中,老羅家的屋子燈火熄滅。
想必他們都睡了吧。那也隻好等到明天再問問皇陵的事了。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好餓。
何月竹摸摸肚子,人一鬆弛下來,才發現原來已經大半天沒吃飯了。
他自己帶了點乾糧,便坐在老羅家門口的小板凳上,對著月色啃起了大餅。
無端,我終於找到了皇陵的線索。
相信我,這次我一定能扭轉我們的命運。
可是在那之後,你還願意聽我解釋嗎……?
把你傷得那麽深,我還能被你原諒嗎…?
歉意、愧意與愛意攪拌著上弦月的淡淡光一起吃下,越吃越苦,越吃越難受。
入殮師一邊啃餅一邊哭咽,最後吃得淚流滿麵。
“道長?是你在哭嗎?”
何月竹回過頭,隻見老羅睡眼惺忪走出門來,手上抱著一把造型怪異的鐵鏟,“半夜聽到哭聲,把我嚇醒了。”
“呃...”何月竹連忙抹乾淨眼淚,揚起苦笑,“抱歉,想起些傷心事了。”
老羅在他身旁坐下,看一眼道長手中的大餅,愧疚道:“我才該道歉呢。食宿都給你安排好了,隻是看你遲遲不出來,我也不好打擾,便等著。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何月竹搖搖頭,“沒事。明夜應當就能入殮完畢,你也能安排你弟弟下葬了。”
“哎!我這弟弟,怎麽忽然得了這種怪病!”
何月竹收拾好剩下半塊大餅,正色道:“這不是尋常的病症能導致的死相。你弟弟究竟發生了什麽。”
老羅沉默不語,從衣襟裏摸出點起一支旱煙點上。
何月竹一怔,這旱煙槍的款式精致,絕非農民用得起,再回想老羅一言一行也不似尋常農夫,他模仿無端的姿態,搖頭晃腦故作深沉:“若是不知確切死因,就算辦了超度法事,你弟弟也無法順利轉生...”
果然老羅大驚,“這!”
他抖了抖旱煙,猶豫道:“阿澈道長,我隻是怕你知道了惹禍上身。”
“放心吧。我最不怕惹禍上身。”
“你聽說過餘家羅剎嗎?”
“這是...?”
老羅咳嗽一聲,“這是道上給我與老弟的一聲尊稱。”
“餘家...老羅,你不姓羅!?”
“我是不姓羅,我姓餘。餘大羅。我弟弟叫餘小羅。”
“餘?!”何月竹被這個姓氏嚇得一個激靈跳起來,駭然,“難道這裏是...餘家村!”
“是啊,餘家村。道長您真是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