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2 / 2)







“都督,家人們……都分散安置出去了,隻是……不少銀子……卻還需搬運,本來去錢莊兌換成彙票是最輕便的,隻是那錢莊……”

紀綱卻是打斷他道:“要快,兩三日內,一定要辦妥。還有……我有一封書信,你想儘辦法送出去……”

說罷,他取出一封書信,交給這書吏,隨即又道:“請他至喜峰口接應我,告訴那個人……若是我出了什麼差池,對於他們而言,也是天大的損失。我若是他,便會想儘一切辦法保護我的家人和我的安危。這大明的秘密,我知道的太多太多了,隻要稍稍透露出一分半點,也教他們受益無窮。”

書吏點頭道:“是。”

紀綱深深地看他一眼:“到時你隨我同去,我保你一世富貴。你放心,我早已布置好了,這不過是一條後路而已,現在還未必到山窮水儘的時候。”

書吏道:“是。”

…………

宮中。

有人火速地進入了文樓。

片刻之後,那文樓之中,突然有杯盞摔落的聲音。

隨即,又傳出了一句話:“是朕害死了張安世啊。”

而後,又一句話道:“來人……召五軍都督府眾將。”

……

從文樓裡,兩個人悻悻然地告辭而出。

一個是姚廣孝。

另一個是金忠。

站在文樓外,姚廣孝平和地道:“阿彌陀佛,太慘了,不知安南侯是否也能燒出舍利。”

金忠瞪他一眼道:“你這和尚,沒有同理之心。”

姚廣孝道:“你確定張安世死了嗎?你哪一隻眼睛看到了?”

金忠此時微笑起來:“是啊,我懷疑沒死,不過陛下……方才……”

“關心則亂。”姚廣孝也微微一笑,道:“陛下的性子本就急,脾氣也暴躁,這個時候,豈會有其他的念頭?”

金忠點頭:“是啊……你說若是張安世沒死,他這是打的什麼主意?”

姚廣孝卻是盯著他道:“金公,這不會是你教他的餿主意吧?”

金忠急了:“姚和尚,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一向嘴風很緊,從不出去胡言亂語。”

姚廣孝道:“那就怪了,這個小子……他怎麼這麼能折騰。哎……這樣的人一定燒不出舍利,他若是能燒出舍利,貧僧這舍利燒出來也沒意思。”

金忠道:“姚和尚能不能彆老是想著舍利的事!你看……此事……”

姚廣孝抬眸道:“彆人的事,關貧僧什麼事!他升官發財的時候,也沒我的份呢!現在他疑似被燒死了,我還要跟著去哭喪不成?算了,給他念經超度一下吧,也算給貧僧積一點功德。金公從前不是很擅長招魂嗎?張家辦喪事,我們去吃席的時候,你可以露一手……”

金忠卻低垂著頭,道:“說起來,這張安世,也真是夠狠的。”

說罷,二人隨即各有心事,彼此無話。

…………

內千戶所裡。

陳禮召集了上上下下所有人。

卻沒有過多囉嗦什麼,隻是紅著眼睛,按刀道:“事情都聽說了吧?內千戶所……肯定完了。可你們想想,當初侯爺是怎麼對我們的?今日,咱們啥也彆乾,隻一件事……報仇!”

這內校尉們一個個冷漠以對,木著臉。

“出擊。”

“喏。”

眾人轟然應諾。

…………

模範營。

嘩啦啦的人馬一身甲胃開始出營,爭先恐後。

一個名冊已落在了朱勇的手裡,他居然出奇的平靜,直接將名冊一撕為三,分頭交給張軏和丘鬆一份。

“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張軏和丘鬆沒有回應。

卻各自迅速地騎上馬。

“第一隊隨我來。”

“第二隊……”

…………

位於鐘山的一處宅邸裡,此間的主人本是富戶,隻是後來這富戶卻被人汙為謀逆,一家數十口,統統進了詔獄。

很快,這座宅邸便有了新的主人,乃是北鎮撫司鎮撫龐瑛。

龐瑛依然還不知足,迅速的在此占據了附近的田地,如今這一片山麓的腳下,田連阡陌,儘為龐家的土地。

在京城,龐瑛敢於如此,是因為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平日裡在京城裡行事跋扈,隻要不是宮中的貴人,紀綱行事可謂是驕橫至極。

紀綱這兩年,曾矯旨下鹽場取鹽數百萬斤,奪官船運輸,將這些銀子儘入私囊。又構陷富商上百家,奪其資為己有。還曾閹割良家幼童數百人,服侍左右。

更囂張的是,紀綱和陽武侯薛祿曾為爭奪一名美色女道士,那薛祿被紀綱直接用鐵瓜打破腦裂,差點死掉。

這位陽武侯薛祿,也是靖難功臣,甚至還頗受朱棣的信任,可被紀綱打了個半死之後,竟不敢上報,選擇了忍氣吞聲。

龐瑛這鎮撫,沒膽子去捶勳臣,可有樣學樣,欺負一下富戶的本領還是有的。

龐家在此置產之後,龐瑛便將自己的一家老小都供養於此。

尋常之人,知道龐瑛的來頭不小,是以,誰也不敢輕易在這宅子前停留。

今日顯然是一個特殊,此時,一隊人馬正呼嘯而至。

為首一個,卻是丘鬆。

在這宅子的外圍,他一聲號令。

數十個兵卒便呼嘯著在這宅子的外圍馳騁,一個個黑乎乎的東西,直接丟入宅內。

片刻之後,轟隆隆……轟隆隆……

連綿不絕的爆炸自這宅中傳出。

火光衝天。

丘鬆看著升騰起來的火焰,沒有過多遲疑,直接打馬便走。

而後一隊人,又隨著他呼嘯而去。

…………

南城千戶所。

千戶陳濟下值。

他領著自己幾個護衛,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兒子百戶陳鼎元,一起打道回府。

此時的陳濟,皺著濃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他腦子裡正想著什麼。

而長子陳鼎元,見父親如此,便道:“父親……憂慮什麼?又是因為打了內千戶那幾條狗嗎?”

陳濟隻抬眸看了陳鼎元一眼,默不作聲。

他這大兒子,年紀不小了,可許多時候,依舊還是做事沒譜。

就在他幾乎要打馬拐過一條街道的時候。

突然,數十人從各處街巷冒了出來,隨即將他這一行人堵住。

所有人鏗鏘一聲,拔刀。

陳濟猛然大驚道:“何人?”

“陳大哥。”陳禮笑吟吟地慢慢從小巷中走了出來,邊道:“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

陳濟驚魂未定,見陳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乾笑道:“原來是你。咋的,來找俺興師問罪來了?下頭的人……胡鬨嘛,有什麼話,何須咱們出麵呢?讓他們自個兒處置就是。”

“下馬吧。”陳濟道:“到這巷裡說。”

陳濟不肯下馬。

可此時,自那巷裡,七八個內校尉抬著火銃出來。

黑黝黝的銃口,對準陳濟數人。

陳濟皺眉,對著陳禮張了張嘴,什麼什麼沒說,下了馬來。

“你兒子幾個,也都來。”陳禮微笑道。

陳濟眉頭皺得更深。

卻還是乖乖地對兒子陳鼎元道:“來。”

陳鼎元便與幾個護衛,一齊隨陳濟進入了巷子。

這是一處幽暗的小巷,他們一進去,巷子的首尾處,便被數十個內校尉堵了個嚴嚴實實,將這巷外的熱鬨隔絕開來。

陳濟乾笑道:“若是下頭的人有什麼不對,老哥今日向賢弟賠個不是了,都是一家人,來日方長,不要壞了你我兄弟之間的和氣。”

陳禮隻笑了笑,目光卻是落在陳鼎元的身上,道:“大侄兒已這樣大了。”

陳鼎元聽罷,他畢竟是年輕人,忍不住怒道:“那幾個不開眼的內校尉,是俺打的!有什麼事,衝我來,大家都是衛裡的……”

他說到此處,突然,身後有人一把匕首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陳濟大怒:“陳禮,你這是要……”

說著,有人將陳濟按在了地上。

陳濟勃然大怒:“我乃錦衣衛官校……”

陳禮麵無表情,一腳將這陳鼎元踹翻,而後有人取了一把小錘,送至陳禮的麵前。

陳禮接過鐵錘。

而此時,翻在地上的陳鼎元,晃晃悠悠地剛剛爬起,張口想要罵罵咧咧。

冬……

陳禮一捶下去。

正中他的腦殼。

陳鼎元隻覺得眼前一黑,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腦袋,身子又開始飄乎乎地晃悠起來,他口裡發出呃啊的聲音。

千戶陳濟見狀,怒吼道:“陳禮……你要做什麼?”

陳禮理也沒理他,又舉起錘子,狠狠地朝陳鼎元的後腦砸去。

冬……

鮮血飛濺。

陳鼎元身子一晃,靠在了小巷道裡的牆壁上,而後,身軀慢慢地萎靡下去。

陳禮一把揪著他的發髻,這發髻上早被鮮血浸透了。

他掄起胳膊,又一錘錘下去。

陳鼎元起初還能悶哼幾聲,再到後來,他的腦殼已千瘡百孔,先是濺出鮮血,灑在牆上,後來便是白色的漿液,甚至還有碎裂的腦殼和染血的毛發。

連續砸了數十下,這半邊的腦袋,卻已稀碎。

隨來的幾個南城千戶所的校尉,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跪倒在地。

陳濟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分毫動憚不得,他一直睜眼看著,眼中憤恨到了極點,卻無計可施,隻能嚎啕大哭著道:“陳禮,你這畜生……你……”

到了後來,卻又卑微地祈求起來:“饒了他吧,饒了他吧。陳賢弟,陳賢弟,我們當初拜過把子,是義兄弟啊,當初……我們還差點成了兒女親家……啊……啊……”

陳禮站起來,渾身都是血,他將手中的錘子,隨意丟到了一邊,回過頭去看陳濟,才道:“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自己也說,當初大家都是一個衛裡的兄弟,如果我沒記錯,你還有一個兒子,對吧?”

聽到陳禮提及次子,陳濟再次掙紮著想要起來,看著沒了半個腦袋的兒子陳鼎元,早已死得不能再死,此時恐懼又憤怒,他大罵:“我與你不共戴……”

陳禮臉色依舊,站在陳濟的麵前,繼續道:“你還有兒子就好,我現在隻是來知會你一件事,安南侯……死了……”

陳濟沒有參加今日北鎮撫司的會議。

他聽到這句話,突然……嚎哭聲嘎然而止。

他被人按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的麵前,方才是憤怒和激動得顫抖。

可在這一刻,卻突然之間,身子打起了冷顫。

他嘴唇哆嗦著,努力地揚起臉,看向陳禮。

而此時,陳禮居高臨下地看著陳濟,臉色冷然地道:“你還有兒子,就真的太好了,我就怕你兒女太少,不夠痛快。你是南城千戶所的千戶,當然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現在說什麼也無用了。”

陳禮的話剛剛說完,陳濟猛地張大了眼睛,慌張地道:“這件事,我不知情,我一點也不知情……我……我若知道……若知道有人敢對安南侯下手,我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敢的啊……”

他紅著眼眶,戰栗著道:“紀綱……他瘋了,他已然瘋了,賢弟,賢弟……不,陳爺爺,我……”

陳禮隻是冷冷地看著他,澹澹道:“現在該知道怎麼做了嗎?”

陳濟毫不猶豫的就立馬道:“明白,明白了。”

陳禮道:“你這兒子怎麼說?”

陳濟臉色慘然,看一眼自己兒子的屍首,而後咬牙道:“我走錯了路,我該死,今日……可惜了這個娃,陳賢弟做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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