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映蓬頭垢麵,衣服被火燒得肮臟焦黑,爬行的姿勢也不雅觀,實在是叫人不忍細看。
“我是李都指揮使家中的……侍女。都指揮使雖有意讓我們這些奴婢提前離開,可是下午李府的火燒得那樣大、那樣快,我動作慢,一時沒能逃出來。求兩位大人救救我。”說罷,李明映向他們磕了個頭。
“李都指揮使向來忠厚,我等小官都敬重得很哪。隻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左邊拿著鑼的更夫很是感慨,蹲下身子扶著李明映慢慢起來,“你肯定是哪位主子的貼身丫鬟吧,火燒起來了還來不及逃。你起來吧,我們帶你找個地方歇腳,你休整好後再去找工。”
李明映眼淚汪汪,朝他們拜了又拜,“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
翌日。
顛簸了一整天,李明映睡到大中午才醒。
木屋簡陋,幾縷窗縫溜進的光把房間照得很亮堂。
李明映揉了會兒太陽穴,緩慢地下床推門出去。
正在晾衣服的中年婦女聞聲回頭,關切道:“姑娘終於醒了,休息得怎麼樣?頭痛不痛?”
“謝謝。承蒙兩位大人和您的關照,我休息得很好。我叫……明……昭,怎麼稱呼您呢?”
婦女晾完最後一件衣裳,走到李明映的身邊拉起她的手,“明昭……這個名字好聽,不愧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我估摸著跟你嬸子的年紀一般大,你就叫我翠華嬸子吧。”
午時快結束,他們才將飯菜擺上桌。
李明映本想幫著張翠華下廚,可惜她隻會做幾式精致點心,隻好在旁邊心虛地摘摘菜、遞遞廚具。好在張翠華並未多疑,隻當她是李家的上等丫鬟,平日裡不負責下廚。
鄰居家還在念書的二牛也過來蹭飯,他吹著口哨大剌剌地跨步到飯桌邊,一見李明映端著菜出來便慌了神。他連忙正襟危坐,眼睛迸發出明亮的光,“你,你是誰?”
“你好,我叫明昭。”李明映禮貌微笑。
二牛吞了口口水,伸手想去接李明映手上端的菜。
正巧張翠華出來,一下打開二牛的手,轉身對李明映說:“他是更夫老趙的兒子,賤名叫二牛。”
說完又瞪一眼二牛,“明映姑娘之前是李府的丫鬟,你可不準對人家無禮。”
“哪個李府?”
張翠華“嘖”一聲,“還有哪個李府,就是昨天自焚的那個李府,李都指揮使那個李府。”
“哦,他府上出來的啊。今天早上街上都貼著告示,說他畏罪自殺。”二牛原先看著李明映的驚豔眼神變得激憤起來。
李明映倒吸一口氣,呼吸一滯。
他眉毛一揚,又好笑地看向李明映:“若李家子女還在,就要為奴為婢了,那你豈不就成了奴隸的奴隸了?”
張翠華狠狠地踩了二牛一腳,“你不要聽他說這些渾話,小孩子不懂事。”
二牛抱住腿,頂撞道:“本來就是嘛,姓李的罪大惡極,他家的奴婢說不定也不是啥好人!還有,哪還有什麼李都指揮使,現在是衛都指揮使了……”
李明映隻覺得耳邊嗡嗡的,聽到衛字才突然清明,“你,說誰?”
“衛都指揮使啊,這你都不知道嗎,衛大將軍衛則夷……”
李明映腳下一軟,直接癱倒在座位上,眼神木楞。
張翠華連把二牛推出門去。
飯菜上飄著的熱氣越來越稀薄,李明映機械地往嘴裡刨著飯,味同嚼蠟。
張翠華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往李明映的碗裡夾了幾塊肉,“你這孩子,人瘦得像竹竿一樣,氣色也不好,多吃點肉。”
李明映用筷子輕輕戳著碗中的肉,眼睛有些模糊,良久後才回:“多謝翠華嬸子,我之後掙錢了一定會報答嬸子的。”
“你這孩子,怎麼還哭上了。我瞧你出落得這麼漂亮伶俐,對你也是喜歡的。我寡居多年,無親可依,你現在又無家可歸,不如今天我就收你為義女吧。”
張翠華一笑,團團的圓臉暖融融的。李明映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自己去世多年的母親。
她知道,張翠華是擔心她從李府出來的身份遭人厭恨,所以才提出要收養她。她放下碗筷,站起來鄭重地向張翠華行禮:“謝謝義母。”
剛吃完飯,張翠華忙不迭地拉李明映上街扯衣料做衣裙。
李明映連連擺手表示不必破費,張翠華堅持人靠金裝馬靠鞍。
爭執之間,撞上了一輛慢行的華蓋馬車。
馬車中人掀開簾子,一眼便望進李明映的眼睛。
俊朗男子眸色深沉,卻笑眼道:“沒想到還能遇到你,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