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成龍垂下拿槍的手，大聲說：“下一個。”</p>
排在最前麵的中年人走到方桌前，自己取下一個大碗，他拿碗時，俞成龍發現他的右手小指隻剩半截。</p>
中年人舀了一碗水，走到梧桐樹下，平靜地把水碗放到自己的頭頂，閉上了眼睛。</p>
俞成龍抬起盒子槍，稍作瞄準，“呯”的一聲槍響，中年人頭頂的水碗碎成兩半，跌落在中年人的腳下，碗裡的水順著中年人的頭發流到臉上，又從臉上流到胸前，中年人睜開眼睛，大聲說：“我是裁縫葉付龍。”</p>
回到方桌前的秦子常揮筆在紙上寫下了裁縫的名字；這時，原來長長的隊伍變得稀落了，有人已經從隊伍中離開。</p>
俞成龍聲音洪亮地說：“後麵的人跟上來。”</p>
還排著隊的人聽話地互相貼緊，此時隊伍比原來短了一半還多。</p>
一個上午，城隍廟的空地上槍聲都在不斷響起；中午時分，聚集在城隍廟的人群漸漸散去，隻剩下經過挑選合格的十八名團丁和俞成龍、秦子常二人。</p>
俞成龍接過秦子常手裡的名單，開始點名，“陳富貴”</p>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聽到喊自己的名字，緩慢地把右手抬起來，秦子常和俞成龍同時看到了他少了小指的右手，俞成龍示意陳富貴站出來；俞成龍繼續點名，“葉付龍”，裁縫也抬起少了小指頭的右手，和陳富貴站到了一起。</p>
“王永良”</p>
“黃月民”</p>
……</p>
裡麵總共有八個人的右手都沒有了小指，這八個人分列成一隊，葉付龍從隊列裡走出來，對俞成龍和秦子常說：“團領和這位兄弟可真心細啊！”</p>
俞成龍和秦子常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中年漢子，葉付龍繼續說：“我們八個人都被土匪綁架過，丟了根手指，卻撿了條命被會長贖回來，我們和土匪不共戴天啊……”</p>
俞成龍拍了拍葉付龍的肩膀說：“明白了。”</p>
這時陳富貴也從隊列裡走了出來，他臉色蒼白，由於激動，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俞團領，這些土匪不但個個槍法好，而且心狠手辣；他們的頭領更是百步穿楊，殺人如麻，以後遭遇了土匪，千萬要小心行事啊！”</p>
俞成龍微笑著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我們從明天開始，在這裡練兵，你說得對，隻要我們謹慎行事，團結一心，對付土匪應該不在話下。”</p>
第二天，十八名團丁在城隍廟前的空地上集齊，由於韓會長派出買槍支的人還沒回來，所以每名團丁手裡都握著一根竹竿，替代步槍。</p>
團丁們把竹竿扛到肩上，排成方陣，俞成龍發出聲嘶力竭的一聲號令，團丁們喊著“抗擊土匪，守衛龍溪”的口號，踏著僵直的步子，向前進發；他們沒有明確的目標，隻是高呼著口號，一路踢起滾滾的黃塵，走到空地儘頭，又大叫著一路塵土飛揚地走了回來。</p>
一連十多天，他們都在那裡喊聲震天地走路，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整天都是塵土飛揚；初秋的南方小鎮，天氣依然異常悶熱，團丁們個個滿臉汗水和塵土，每天從早上到黃昏，都在空地裡來回走步。</p>
起初，龍溪鎮的百姓還圍在空地四周看熱鬨；團丁們不厭其煩、一成不變地走路，漸漸讓圍觀的人群覺得枯燥乏味，後來人們便不再去城隍廟圍觀，並且開始議論起來：</p>
“光走路，就能打土匪，怕是不行吧。”</p>
“整天扯著喉嚨喊，難道還能把土匪嚇走？”</p>
“那個俞團領真的打過仗嗎，看著不像。”</p>
“他從北方</p>
剛到我們龍溪鎮，韓會長就把龍溪鎮唯一一把盒子槍給了他，以韓會長的精明，應該不會被騙吧。”</p>
……</p>
這天，派出去買槍的人帶著二十支新式步槍，回到龍溪鎮；韓會長讓俞成龍把槍支分發給十八名團丁，秦子常也領到一支步槍，剩下的一支步槍暫時放到商會裡。</p>
領到步槍的團丁們興奮不已，但俞成龍並沒有給他們發放子彈，依然讓他們扛著步槍繼續走隊列；龍溪鎮的人們聽說團丁手裡有了槍，又成群結隊來城隍廟圍觀，他們看到的唯一不同點是，肩上扛的竹竿換成了步槍，團丁們仍然排起隊列，在空地上塵煙四起地來回走路，人們覺得索然無味，又紛紛散去。</p>
又過了幾天，俞成龍開始訓練團丁瞄準射擊，確切一點說，就隻是瞄準；團丁們站著瞄準，蹲下瞄準，趴著瞄準，一個動作反複做，幾個動作連著做，團丁每天都滾得渾身是土，滿頭灰塵。</p>
城隍廟的空地上，除了口號聲和踏步聲，還是聽不到一聲槍響。</p>
這天韓會長偕同三個副會長來到城隍廟前，俞成龍和幾個會長打過招呼後，韓會長對俞成龍說：“成龍，該讓他們放放槍了，要不土匪來了，他們都不知道怎麼開槍呢。”</p>
俞成龍胸有成竹地說：“韓會長，您放心，我自有安排。”</p>
韓會長笑了笑說：“成龍，我相信你，缺什麼儘管和我開口。”</p>
俞成龍點了一下頭說：“目前不缺什麼，有需要我會和您說的。”</p>
韓會長和三個副會長看了一會兒團丁已經走得很整齊的隊列，而後一起轉身離去。</p>
第二天，俞成龍給團丁每人發了三顆子彈，教團丁給步槍裝子彈，一連三天，團丁走完隊列練瞄準，練完瞄準就響起劈裡啪啦的裝彈卸彈聲，後來又加了一項刺殺訓練，不管怎樣，就是不讓射擊。</p>
這天，葉付龍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質問俞成龍：“俞團領，子彈都給了，怎麼還不讓射擊？”</p>
俞成龍淡淡地說：“子彈留給土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