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軍功又哪裡比得上邊關，便是不上戰場，邊關走上一遭，也有無數戰功可撈。</P>
壽哥頗為受用，卻不給他任何暗示，轉而向沈瑞道：“倒是你嶽家，楊先生還要幫朕，可不能往邊關送。”又向遊鉉哈哈笑道：“就隻剩下小五了，我可要和駙馬說一說，也要給你找個能在邊關得用的嶽家。”</P>
一句話又說得滿堂大笑，遊鉉也赧然道：“陛下說笑了。”</P>
眾人調笑幾句，又回到正題。</P>
張會道：“雖是有許多主意，但是都不是短期見利的，可能驅使商賈運糧北上？且北邊原也有商賈，怕是……”他頓了頓，瞧了一眼壽哥，還是道：“怕是早踏通了商路，豈容外來的人分一杯羹？”</P>
戰時原是嚴禁商賈私下互市貿易的，不過就如鎖門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鎖得再好也有偷兒一樣，這樣的禁令實際不過震懾那些膽小的商賈罷了。</P>
朝廷還禁與倭國貿易呢，也被攔住東南海商大發其財，草原上也一樣活躍著不少商隊，基本上都是有人脈有背景的，欺上不瞞下罷了。</P>
強龍不壓地頭蛇，京中這邊貿貿然帶著商隊闖進去，未必能得著好。</P>
沈瑞道：“也未必是自己就跑去和牧民接觸，生人去了，還怕被欺呢。”彆說被欺，就是被殺人劫貨也是尋常。</P>
“咱們是做‘深加工’，從邊商手中收原料，就地加工，然後引中原商人運糧來買。雖則不是如鹽引一般各地都能用上，但隻要貨好，還有用的地方，就會有商人來。比如那羊皮褥子，北邊冬日裡用得上，南邊兒冬日更是濕冷，羊皮褥子隔濕又保暖，怎會不好賣？至於他們從哪裡運糧過來，咱們也用不著管了。”</P>
張會皺眉道：“雖是這樣，但我們能做的他們自然也能做，他們若是自己開廠子加工。”</P>
沈瑞笑道：“這街麵上賣酒賣肉賣針頭線腦日用雜貨的都不止一家，隻見有經營不善黃了的，卻沒有因旁家做了這生意，我們便做不得的。比的不就是誰家貨更好，誰家貨更便宜，乃至誰家夥計熱情，誰家離著更近種種？他們當然也能做我們做的事，但就說羊毛織布一條，我們研究出來了，難道會讓他們輕易學了去？”</P>
張會雖是點頭，仍是憂慮重重，生怕沈瑞出自書香之族，不知道那些高門貴戚的手段，何況，山陝甘之地有多位藩王……</P>
壽哥倒是認可道：“倒是個路子，隻不過來銀子還是太慢，這樣總要幾年經營。”他頓了頓，似是歎了口氣，道：“如今隻等鬆江錦衣衛歸來，看看賀家有多少家底，先支應邊關了。”</P>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變色。</P>
雖說在座的不是跟賀家有仇的，就是根本不把賀家放在眼裡的，對抄了賀家沒有半分同情，但抄家的話從皇上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人心驚，若是帝王圖這來錢快，隨便挑肥的再抄幾家，朝中人人自危，可就永無寧日了。</P>
沈瑞不由想起那句“和珅跌倒，嘉靖吃飽”來，雖然賀家比不得和珅能抄出八億兩銀子那種巨款，但賀家家大業大，在鬆江經營多年，賀南盛又是個不擇手段斂財的，百萬之數還是有的。</P>
戶部調撥太倉銀與陝西也不過二十萬兩，這百萬銀子確實能解決問題。</P>
但絕不能讓壽哥把這當為常規途徑。</P>
沈瑞肅然道：“籍沒賀家得來的銀子，也不過解一時之危，想要國庫慢慢豐盈，還是要多謀算進項。學生隻願琅琅乾坤，再無貪官酷吏違法之徒，而國庫依然富足，百姓安居樂業。”</P>
壽哥瞧了沈瑞一晌，忽笑道：“你放心。”</P>
沈瑞對他的話有些拿不準，也不知道他讓自己放心什麼，剛想再追補兩句，那邊壽哥已又開口，卻是時隔數月再度提及孫太爺。</P>
“你外祖既是海商，依你見，這海貿之利何如？”壽哥貌似不經意問道。</P>
沈瑞心下驚詫，當初以為是賀家使的手段，讓皇上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再在孫太爺身上做文章，汙蔑通倭、海匪、白蓮教之類，以牽累沈家。</P>
如今賀家已倒，當沒人再在壽哥耳邊吹風才是，怎的壽哥還是想起這茬來？</P>
沈瑞不免躊躇起來，他上次可是明明白白說過，孫太爺不是海商，隻是跑過船救過搭船的三太爺。</P>
現下壽哥這一問，是試探，還是真心求問？</P>
心下再是翻江倒海，麵上也不能顯露出來半分，沈瑞苦笑道：“皇上誤會了，上次我已解釋了，我外祖雖是行商，跑過船，卻不是海商的。”</P>
這句一定要咬死了，他這次讓長壽南下去查訪，雖沒查到真實有效的蛛絲馬跡，但“孫太爺落水後被海寇所救入了夥就此發家”仍是當下最合理的推斷。</P>
壽哥似毫不在意，揮揮手，“無妨，你就來說說這海貿你覺得如何？”</P>
沈瑞略一思忖，道：“不瞞陛下，前日我曾去拜見老師，閒聊中也曾提到海貿。原本，我也想過海貿獲利極豐，但與老師長談之後，以目前船隻、人手情況來看，很難形成太宗朝那般盛世。”</P>
壽哥臉立時垮了下去，撇嘴道：“還用你說？怎可能現下就達到永樂年間那般！”</P>
永樂盛世也是之後明朝曆代帝王的夢想目標。</P>
“也不需威懾海外、四夷臣服那般偉業，如今能讓國庫多些進項便是好的。”難得壽哥沒有好高騖遠。</P>
沈瑞卻是歎了口氣，把王守仁與他說的挑挑揀揀說與壽哥，諸如江船與海船不同，缺乏有經驗的水手，沒有海軍護持等等。</P>
“皇上若是有心，現下準備也不算晚，隻是一時出不得海，但內陸江河運輸也是船行更快，運貨更多，蜀錦花椒鬆江布，沿著長江往來運送，獲利也是頗豐。其實商賈之道就在一個‘動’字，隻要動起來，讓銀錢流動起來，也自然生利。”</P>
沈瑞頓了頓又道，“恰太湖大捷，水師初立，若仿照衛所屯田製，讓水師長途練兵，捎帶些物資……既能鍛煉水手與兵士，又能以買賣得銀自給自足，獲利若豐還可上交國庫。還可讓小商隊依附水軍而行，收些費用，也保他們不受水匪侵擾，一路平安……不知道是否妥當。”</P>
這支水師，是為防著寧藩所立，但若能以買賣物資自養，並能用這樣借口四處遊走乃至直接開到南昌去……</P>
壽哥思索片刻也想通了這點，當下便笑道：“我覺著甚好。”又因想到了王守仁，不由眯了眯眼睛，卻也不提他所想，隻道：“至於怎麼個建法，買賣些個什麼，嗯，你這幾日與王守仁商議商議，簡單寫個條陳上來。”</P>
因又歎道：“沈瑞，你怎的還不快些科舉。”</P>
沈瑞心下也是一歎，隻應道：“我這兩日便去老師那邊問策。隻是許多地方，寫是寫了，實施起來卻未必如意，還是得請皇上找妥當老臣看過。”</P>
壽哥笑道：“這個自然。”</P>
沈瑞想了想，又看了看張會，道：“想起邊貿，其實……還有一樁妙處。若是我們自己能趟出一條通往韃靼各部的商路，摻些細作進去，他日許能不動刀兵就讓韃靼內亂，便是戰事起，許也能知己知彼占得先機。”</P>
這也是從水軍長途演習中想到的。而這細作若是歸錦衣衛下屬衙門統轄，壽哥真能調張會去邊關，倒是能叫他接掌這張消息網。</P>
壽哥卻道：“你能想到這些已是不易。不過這些楊一清也在做了，你若還有相關想法，也都寫下來，統統交與他那邊看著做吧。”</P>
沈瑞略有點意外，但想來也在情理之中，楊一清出將入相的人物，兵法大家，用間、反間玩得純屬，豈會不往敵軍派遣。</P>
這話題翻過去，眾人又閒聊了幾句，問及高文虎和張會的親事，竟都在今年，又都在六月間，隻不過一個月初一個月尾。</P>
張會是早就定下的婚事，高文虎這邊卻是高家想早些抱孫子，雙方也都不小了，議了親過了定，就挑了最近的日子。</P>
高家李家都是尋常百姓家，也不像豪門那樣準備嫁妝就要一年時間，不過是采買些東西，新娘子自己繡件嫁衣罷了，因此也不覺得時間多趕。</P>
沈瑞想起壽哥也是今年大婚，隻不過現下皇後人選還沒出現，便隻笑而不提，倒是說起自己大舅哥楊慎的婚事就在四月。</P>
早年間，楊廷和為長子楊慎與同年王溥之長女王研定下了娃娃親，王研原與楊慎同歲，但她及笄前，王溥在禮部主事任上沒了，她隨母親扶棺回鄉守孝，去年才出孝。</P>
如今王研母女已上京，借住王研親伯父家中備嫁。今年年節時候徐氏還曾安排往她們處送過年禮。</P>
壽哥聽聞，拍手笑道：“你們成親我都是要去看個熱鬨的。”</P>
眾人齊聲笑道：“那是咱們天大的福分。”</P>
說笑一番，又紛紛表示要過些時日就去幫高文虎收拾成親的宅子。</P>
高文虎原是要同父母同住的，但如今也是官身，高家的宅子就顯得寒酸了，但高父高母住得慣了，種著菜養著豬，還離家中肉鋪近便，便不肯搬。</P>
高文虎未成親也就罷了，如今要成親，還是當另置個宅子體麵。隻是京中房舍何等價格，高家實置辦不起太好的地方。</P>
錦衣衛中如羅老大這等人都是心明眼尖的，誰不想交好高文虎，便拐著彎給高文虎送銀子，倒是也讓高家買了一處小宅子，雖隻有兩進，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頗為體麵。</P>
張會沈瑞等人就是說要去幫著拾掇布置，亦有幫襯之意。</P>
高文虎是實在人，委實感動，紮紮實實的行禮謝過大家，又被大家調侃一番。</P>
熱鬨一陣，眼見近了飯時，壽哥卻表示得立即回宮了。</P>
因皇帝飲食本就當慎重，沈瑞也不好多留他在此用飯，張會等也都說這就去了，改日再來。</P>
沈瑞便起身將眾人送出府，又有徐氏早備好的幾樣府中新做的蘇式點心與眾人拿去，算是一點心意。</P>
待他回轉，往徐氏那邊去請安，沒等說說今日壽哥等人來意，徐氏已經先開口道：“方才楊家送信來，二十六要在慈雲庵為慎哥兒恬姐兒的母親做一場法事。”</P>
沈瑞忙應了一聲，算算年份並不是楊夫人苗氏的十年祭，想是要在楊慎成親前告慰其生母苗氏在天之靈罷。</P>
徐氏瞧著沈瑞，又揶揄笑道：“我已讓人去打點東西了，恬姐兒這邊還要單送兩套素麵衣裙並白玉素銀頭麵，你有什麼要捎去的，可要一並帶去？”</P>
沈瑞想起方才才與眾兄弟說笑他們的婚事，轉眼，自己的婚事也不遠了。想到楊恬，心下也是一熱，也不作忸怩之態，笑著向徐氏一揖，道：“那就先謝過母親了，我這就去選了東西，叫人送過來。”</P>
徐氏含笑應了，又道：“雖你未出孝，但此場法事不是小事，你也算得苗夫人半子，那日當去行個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