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星河明淡(六)(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8840 字 5個月前






李熙立時正容一揖到地,誠懇道:“二哥的句句金玉良言,熙謝過二哥提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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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在為即將出發去山陝的趙弘沛劃拉人手,此時宮中也在論派往山陝“欽差”的人選。</P>

西苑,太素殿,豹房公廨</P>

自西苑修整建成,皇帝三不五時的便要過來遊玩住,後來一度乾脆移駕住下不願回宮,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後相勸,他反要將她們也一並接入西苑,還是太皇太後與他好生談了一番,這才讓皇帝重回乾清宮。</P>

如今已是暑熱,皇帝又耐不住性子,跑來西苑住,美其名曰避暑。</P>

當初興建西苑時,將太素殿及鵝房宮殿連成一片,又彆構院禦,築宮殿數層,造密室於兩廂,勾連櫛粒皇帝歡喜帝的稱此處為“新宅”,起居坐臥、批答奏章都在此處,而因臨近豹房虎城,外麵則稱“豹房公廨”。</P>

此時,偏殿暖閣中,劉瑾、穀大用、丘聚三人垂手而立。</P>

皇帝清涼薄紗衣,翹著腳歪歪斜斜倚在竹榻上,一旁幾上白瓷盆裡冰山寒氣嫋嫋如煙,又有明顯湃過猶掛著水珠兒的紅綠果子,讓人望之口舌生津,全然是消暑做派。</P>

壽哥手裡拆著九連環,似是無心理會他們一般,眼皮都不愛抬一下,懶洋洋道了聲“吧”。</P>

卻是內閣選了都察院禦史秦寬為山陝巡按禦史,這是李東陽、王華和楊廷和好不容易選出來與焦黨、與劉瑾沒有半分關係的,雖然這人算是王華的人,李東陽並不十分滿意,卻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P>

皇帝那邊也沒有異議,隻是提出還要內廷出一人為欽差。</P>

對此內閣也是心裡有數,當下也表示內廷人選由皇上聖裁。</P>

因而皇帝才將劉瑾這三個負責廠衛的人叫了過來,要聽聽他們舉薦的人選。</P>

劉瑾當仁不讓,頭一個站出來道:“萬歲爺,奴婢以為,此次可遣禦馬監中官出此外差。”</P>

壽哥鼻子裡出氣兒嗯了一聲,眼皮一撩,側頭斜眼去看丘聚。</P>

丘聚板著一張臉,見皇上目光掃來,他便躬身道:“奴婢附議。”</P>

壽哥收回視線,又向劉瑾頷首示意繼續,自己又鼓搗起九連環來,那銀環相撞,聲音格外清脆悅耳。</P>

劉瑾便清了清喉嚨,道:“奴婢以為,羅祥是東宮舊人,在萬歲身邊伺候多年,深知萬歲心意,為人又忠厚耿直,若派他去山陝,必能替萬歲將事情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丘聚壓低了頭,竭力擋下臉上掩蓋不住的猙獰神情。</P>

他謀遼東,他們來搶;他謀府軍前衛,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挖出個李旻了來搶!現在,他們還想把他費儘苦心插進禦馬監的羅祥給剔出去。</P>

一次兩次三次,是可忍孰不可忍!</P>

真當老子是死的?!</P>

“奴婢以為,羅祥不合適。”丘聚頭也不抬,聲音幾乎平得沒有半分起伏,“羅祥雖穩重,卻並不知兵。此番要查糧草大事,又要與邊關諸將打交道,若不知兵事,隻怕,去了也是白去。”</P>

劉瑾冷冷插口道:“既羅祥不知兵,便不該在禦馬監。調回禦用監罷。”</P>

丘聚卻不理會,霍然抬頭,朗聲向皇帝稟道:“此番要查糧倉草場營私舞弊,總要尋得知兵事,懂糧草調度之人,方能查出是否有人動了手***婢以為,禦馬監中,唯張永曾領兵在外,最是懂此間種種,當能為萬歲爺厘清此事。”</P>

此言一出,餘下三人皆是一怔。</P>

穀大用下意識側頭去看丘聚,滿臉驚詫不及遮掩。</P>

劉瑾臉上也現怒色,厲聲道:“糊塗,張永為禦馬監掌印,豈可輕離!”</P>

壽哥則是停下了手上拆九連環的動作,側著頭,似是好奇的一般,用十分誇張的動作上上下下打量起丘聚來。</P>

丘聚像是沒注意到皇帝的注視,他狹長的眼睛斜睨著劉瑾,顯出十分的傲慢與蔑視,語帶譏誚:“你是怕張永太懂行,會查出什麼於你不利的地方?”</P>

劉瑾怒極反笑,森然道:“我一心為萬歲爺,為大明,何懼人查?倒是你將張永推去邊關,禦馬監偌大一攤事務誰來掌?羅祥,他行嗎?還是你丘聚要去禦馬監掌印?”</P>

穀大用則撩衣襟跪倒,叩拜在地,隻撇清自己道:“西廠忠心為萬歲爺辦差,不敢有絲毫私心,所查儘皆屬實,不敢有半分作偽。”</P>

丘聚滿臉嘲諷,重重哼了一聲,反問道:“東廠西廠哪個不是忠心為萬歲爺辦差?查出來什麼都是直、達、、聽。”</P>

“直達聽”四字他一字一頓出,咬音極重,眼睛卻是又瞟向劉瑾。</P>

西廠查出來的事兒都是先報給劉瑾,再由劉瑾跑來皇上麵前討好賣乖,皇上怎會不知?而若劉瑾從中扣下了對自己不利的信息,皇上自然也不會不信。</P>

劉瑾臉色鐵青,袖中雙拳緊捏,青筋暴起,怒目瞪向丘聚,“祖宗規矩,司禮監批紅,亦是為皇上分憂。”</P>

丘聚嗤笑一聲,卻不看他,似是自言自語道:“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方是祖宗規矩。”言下之意廠衛所查不在其粒</P>

唚一聲,皇帝將九連環丟在了案幾之上,三人都是駭了一跳,先前張牙舞爪的樣子立時消失不見,都規矩了起來。</P>

壽哥看了一眼猶趴伏在地上的穀大用,道:“穀大用起來吧。”又瞧向劉瑾丘聚,淡淡道:“你們的忠心,朕自然知道。往山西的人選,你們的意思,朕也曉得了,朕會斟酌。去罷。”</P>

卻在三人未退出殿外之時,他已揚聲招呼門外,傳張永、羅祥過來。</P>

劉瑾丘聚彼此相瞪,目光中火花四濺,終是互相一甩袖子,憤憤而去。</P>

三人雖是被皇帝打發了出來,卻誰也不曾離開西苑,各自尋了一處值房坐著,都等著裡頭的消息。</P>

半個時辰,張永羅祥才匆匆趕來。</P>

皇帝先喊了羅祥進去,卻是提筆出了幾道術算題目,叫內侍帶了羅祥下去做。</P>

羅祥不明所以,滿腦門子是汗,他並不擅長蠢,心下直念叨這下完了,苦著臉下去做題了。</P>

待張永被喚進去覲見,皇帝卻賞了一碗冰鎮酸梅湯。</P>

張永感動莫名,連連謝恩,一碗酸酸甜甜冰冰爽爽的酸梅湯下肚,真是又解渴又解熱。</P>

這時聽得壽哥道:“大伴,朕想你走一趟山西。”</P>

那一碗酸梅湯就驟然變得又酸又冰,張永隻覺得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一時轉不過彎來這差事怎的落在他頭上。</P>

“奴婢……”張永張了半嘴,就好像忽然舌頭也被凍住了,那聲“遵旨”怎的也不出來。</P>

壽哥神色鄭重,緩聲道:“大伴可曾記得,先前朕與你的,朕想用你在九邊,而不是南邊。”</P>

張永立時就醒過神來,身子也不僵了,腦子也靈光了,當即跪倒在地,道:“奴婢願為萬歲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P>

壽哥便笑了起來,像個得了心愛糖果的孩童一般,笑得燦爛無邪,口中卻是著冰寒的帝王之語:“大伴,朕隻信你,你去與朕好好查查,每年大把的銀子扔在了九邊哪裡;邊軍,爛到了什麼程度,若韃靼叩邊,可堪一擊。”</P>

頓了頓,他又緩緩道:“也去看看,晉王府到底怎麼回事。他家的事兒出的也未免太多了。你去給朕看看,到底什麼人在後頭興風作浪。”</P>

帶著冰渣子的酸梅湯肚腹裡散著寒意,張永卻覺得周身熱血沸騰,重重磕頭下去,堅定道:“奴婢定不辱命!”</P>

壽哥親自伸出手去扶了張永起來,看著他激動的臉,微笑著,輕聲重複道:“大伴,朕隻信你。”</P>

張永幾乎熱淚盈眶,此去山西什麼艱難險阻、什麼陰謀算計,統統變得無關緊要,唯少年帝王這一個“信”字,重於泰山。</P>

然而皇帝卻又忽:“這次,是丘聚薦你去的,劉大伴倒是擔心禦馬監這攤子沒人操持。”</P>

張永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低聲道:“萬歲放心,奴婢理會得,會行事謹慎,不會叫這事兒露出去半分。”</P>

壽哥滿意的點零頭,這才仔細叮囑了一番,又賞賜了一塊貼身白玉龍佩給張永,如戲文裡寫的一般,賜他臨機專斷之權。</P>

至於羅祥的考題,他答完後還特地工工整整抄了一遍,才敢讓內侍遞到皇帝身邊,壽哥卻根本沒看就丟在一旁。</P>

在側殿內滿臉喜氣的張永出令門就擺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來,一路自豹房公廨回到紫禁城,任誰都以為他吃了皇上的訓斥。</P>

很快便有聖旨下來,張永再度作了欽差,與巡按禦史秦寬一道,督查邊關糧倉草場。</P>

眾內侍自以為知道了張永那苦瓜臉的緣由,不少人或明或暗的來勸,連劉瑾都把張永叫了過去吃酒,席間話裡話外都是自己如何維護他,而丘聚如何害他。</P>

張永隻將自己灌醉,耍著酒瘋大罵了丘聚一回,借著酒勁兒緊攥住劉瑾的手,滿是恨意道:“老哥,丘猴子賊心不死,拱走了我,他占了禦馬監,就要和老哥你叫板了。老哥,養虎成患,養虎成患呐。”</P>

到底是武人,那手力道之大,疼得劉瑾一呲牙。</P>

劉瑾心下也是發狠,咬牙切齒道:“延德放心,回頭便敲了這猴子靈蓋,拿他猴腦與你下酒。”</P>

而丘聚這邊自然因著扳回一局而興高采烈,同樣是設宴與心腹們飲酒,同樣是盤算著,下一步,如何對付劉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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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也沒料到最終會是張永去山陝,張永私下找了他過去,問他要了四個沈家鋪子裡成手賬房。</P>

“我的人隻怕他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帶著太紮眼,隻得問你借人。”張永道。</P>

沈瑞便知道張永這是要動真格的要查九邊舞弊了,故而需在麵上麻痹劉瑾。想到前世曆史上劉瑾最終也是栽在張永手裡,他便多了不少信心。</P>

他想了想道:“您也知道武靖伯府四公子趙弘沛接了張會那差事,也要往山陝去。還有豐城侯李旻那個嗣子李熙也與同趙四哥同去,加上陸家二十七郎,都是您熟識的,咱們自己人,您看,不若將這四個賬房放到他們隊伍裡,等出了北直隸,您再帶走,免得過早被人盯上。”</P>

張永指沈瑞笑罵道:“你子倒是好算計,才給豐城侯幫了個忙,就拐了人家嗣子去。他可就這一個‘兒子’。”</P>

沈瑞笑道:“真不是算計他,是他自己想找個能學本事的差事,我見他接人待物都是不錯,又口舌伶俐,才想著給趙四哥找個打下手的。這一趟過去,他能學到的東西,還不比窩在哪個營裡吃閒飯能學到的多得多啊。這是互惠互利。”</P>

張永雖笑著,臉上已露出些滄桑感來,感慨道:“你們這些家夥也長起來了。將來,皇上身邊就指著你們了。”</P>

沈瑞調侃道:“您可才四十!莫不是這就要告老還鄉了。”</P>

張永哈哈一笑,輕捶他一記,卻忽然歎道:“皇上也長大了,也不是孩子了。”</P>

沈瑞心下一凜,登時也收斂了神色,低聲道:“瑞省得。瑞從不敢僭越半分。”</P>

“這樣是好的。”張永微微闔目,長長歎了口氣,道:“皇上,一直聰明得緊,老劉老丘都想著拿他當孩子哄著。嘿,還知道是誰哄了誰。”</P>

兩人一時都陷入沉默。</P>

沈瑞也知,眼前的皇帝絕非前世史書上描述的隻知道貪玩、被八虎哄得團團轉的孩子。</P>

如張永所,現今,還不知道是誰哄誰。</P>

劉瑾眼下瞧著如此猖狂,處處立威,卻未嘗不是皇上用來對付那些老臣的快刀。等皇上借著這把刀把該砍的人砍了,把話語權確立了,再將劉瑾一殺,平了民間朝堂怨怒,這也是自古以來帝王的一貫套路。</P>

他隻是不知道,皇帝能否掌握好這個度——劉瑾已經害了不少了人,距離曆史上這位權涯倒台,還有兩年時間。而且,馬上就要又有一個大事件發生,還要有人命填進去……</P>

張永見沈瑞陷入了沉思,便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皇上是最重情義之人,與你,與張會,這都是自的情分,你們都是有分寸的好孩子,皇上自然會護著你們。”</P>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道:“你現在,你師公那邊,你嶽父那邊,於朝政上,總有些不合皇上心意的地方。你夾在中間怕是要為難了。但你要記著,你對皇上的忠心不變,皇上對你的情分就不會變。”</P>

沈瑞隻得一聲苦笑,這件事卻是無法可解了,他總歸,是文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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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鵝房。</P>

鵝房如今名副其實,圈起一處島中湖來,養了二三十隻鵝,碧水白羽,美景如畫。</P>

然壽哥卻坐在湖邊亭中,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的有一把沒一把的投著魚食,瞧也不瞧湖中爭食的錦鯉,兀自同沈瑞著大煞風景的話:“遼東貢海東青來,嚷嚷有二年了吧,卻還沒送來,朕可還等著看那海東青拿鵝呢。陸二十七郎也是,遼東弄馬倒是多,怎的就不弄幾隻鷹來。”</P>

沈瑞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勉強給出個笑容來,“海東青凶悍,聽聞本身就不好捕獲,熬鷹更是費時,他們就算逮著,也總要訓好了才敢拿到禦前。”</P>

壽哥哼哼兩聲,又拋了一把魚食下去,忽又興高采烈道:“對了,你還沒聽過臧賢的琵琶,那也是一絕,一會兒朕傳他來,你聽聽他的《海青拿鵝》,那真是,大珠珠落玉盤……”著就叫劉忠吩咐遠遠伺候著的內侍去傳人來。</P>

沈瑞無可奈何,也隻好道謝。</P>

壽哥也不喂魚了,隨手把一袋子魚食丟下,拍拍手,似是隨口問道:“張永、秦寬前兒走了,昨兒趙弘沛和李熙也走了。這兩撥怎的還沒一起走?”</P>

身側無人,他便毫無顧忌的直言道,“張永不是問你借人了麼,還分兩路走?”</P>

“真是什麼也瞞不了皇上。”沈瑞笑道,“這不是,秦大人張公公都是欽差身份出的京,趙弘沛兩人雖然也遵皇上口諭,卻到底不算是公差,不好與欽差同路。趙弘沛他們腳程略快,等進了山西,大約就能趕上了。”</P>

壽哥點零頭,笑眯眯道:“你們辦事還是周詳的。”</P>

沈瑞笑著謝過,緩了一緩,方提起:“先前與皇上提過的,臣的叔父在城郊立了處學堂,如今已有些學生就讀。因著張永張大人這事,臣想著,左右那片農莊還有地方,不如將臣先前劄子裡提的農事學堂、商事學堂、匠人學堂都開起來。旁的不論,就是培養些賬房出來也是用處極多的,如遼東,如山東,還有將來的海貿、河運……”</P>

他也是看中那片地方離京中不遠,山水不錯,民風淳樸,倒可以營造個“大學城”出來。</P>

壽哥點零頭,道:“你先前設想得甚好,隻不知百姓認不認。”</P>

沈瑞道:“鬆江那邊如今尚好。那邊幾所學堂如今都是臣族兄們打理著。農事學堂最佳。因著鬆江也要造船,匠人學堂如今也算紅火。</P>

“除卻船工外,織工也頗多——南邊兒地少,尋常人家總要找些營生貼補家用,織布是重要一項,匠人學堂教人怎麼織得又快又好,極受百姓歡迎。</P>

“商事學堂目前主要還是教些賬房出來。因著在南邊兒取得了些許經驗,所以臣才想著,在北邊兒也試試。”</P>

壽哥無可無不可道:“那便試試吧。隻北邊兒沒那許多經商的人家。教出賬房來,卻讓往遼東去,故土難離,怕也不願去。”</P>

沈瑞笑道:“工錢給得高高的,便就樂意去了。”</P>

壽哥哈哈大笑道:“善哉。”</P>

聊起了西苑這邊造船養水師的進度,壽哥好似忽然想起什麼來,皺眉問沈瑞道:“你京郊的莊子,在哪裡?”</P>

沈瑞不明所以,回道:“在城東,差不多五六裡地,郭家屯那邊。”</P>

壽哥眉頭便舒展開了,點頭道:“如此甚好。”</P>

沈瑞越發摸不著頭腦,道:“地方上,有什麼不妥嗎?”</P>

壽哥瞧了他一晌,終歎了口氣,道:“有折子彈劾,英國公張懋子張銘、張欽縱奴行凶,強占順府豐潤縣地畝,欺隱地稅。”</P>

沈瑞大驚,忙站起身來,想替英國公府兩句話,卻什麼也不出來。</P>

旁人家的事兒,他也不知內情,憑什麼替人家打包票。</P>

到底,這不是張會的事兒。</P>

英國公三子張銘雖對張會兄弟不錯,但先頭就被東廠抓住過曠工的事兒,這人人品究竟如何也不好。</P>

而張欽行四,在張會口中這就是張鋼的狗腿子。尤其他媳婦四太太,那日在遊氏產子時的表現,楊恬都與沈瑞了,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P>

這兩個人犯事兒,沈瑞能什麼?</P>

但是事涉英國公府……</P>

壽哥看著沈瑞臉色變換,終是嗤笑一聲,道:“樹大難免有枯枝,你還不明白?朕知道你替張二擔心,你瞧著朕可是那不分青紅皂白就遷怒的昏君?”</P>

沈瑞連忙連聲道“臣不敢”“臣惶恐”雲雲。</P>

一時那邊傳了臧賢來,那一手琵琶果然驚豔,沈瑞卻是無心去賞了。</P>

尤其看到與臧賢同來的錢寧,沈瑞更是打心眼裡不待見,不若眼不見心不煩。</P>

壽哥這邊與臧賢又起樂理曲目種種,也無事與沈瑞商量了,便由著沈瑞告退。</P>

出了西苑,沈瑞並沒有直接去英國公府,而是奔著嶽家去了。</P>

在楊廷和口中,他得知,就是今日,司禮監左監丞張淮、戶部左侍郎張縉、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張鸞、錦衣衛指揮使楊玉聯名上書彈劾。</P>

這欺隱地稅的事兒,並不是最近發生的,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弘治十年。而自正德以來,侵占地畝的事兒變得越發猖獗起來。</P>

豐潤縣當地一些民眾自發開荒,因與英國公府莊園相鄰,其管莊之仆趙文才造偽契,侵謀旁人所墾田畝,招聚流民佃之。</P>

朝廷屢遣戶部、刑部乃至順府官員去勘合,趙文才還敢聚眾擲石傷及官員。眾人皆懼趙文才凶惡,僅如前造冊繳報。</P>

這次是撞到了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張鸞手裡,才被捅到皇上麵前。</P>

“這幾位……”沈瑞輕叩著手指數著,錦衣衛指揮使楊玉、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張鸞都是劉瑾的人,司禮監那位……大約也是。這事兒是劉瑾發難?</P>

“可是因著,先前英國公文貴所奏‘將古墩台內造箭窗銃眼以伏兵製虜’之策無用?”沈瑞問道。</P>

畢竟文貴是給劉瑾摟銀子的。</P>

楊廷和撫須道:“麵上瞧著都是劉瑾的人。卻也未必。司禮監張淮,是李榮的人。而楊玉,一愚人耳。”</P>

沈瑞哂然一笑,楊玉確實是個棒槌,太容易被人利用了。</P>

有人想挑撥英國公府與劉瑾的關係?</P>

他不免又想起戴大賓之事,也是有些蹊蹺的,像要挑起仕林對劉瑾的不滿。</P>

這是有人想扳倒劉瑾,在這邊給劉瑾造些仇家麼?</P>

“嶽父您看,英國公府那邊,我想去知會一聲……”沈瑞問道。</P>

楊廷和淡然道:“無事。戚畹勳貴之家,這樣行事的多了,當初周家張家鬨的……。這次不過一個嫡幼子,一個庶子,老國公抬手就能料理。英國公府曆經幾朝屹立不倒,自有他的法門。”</P>

沈瑞笑道:“是婿瞎操心了。”</P>

雖是得了楊廷和這話,沈瑞仍是跑去了英國公府,與張會書房密談。</P>

張會得了信兒卻格外平靜,冷笑道:“他們做的原也不止這一樁。這些個世仆,從前是連本家稍弱些的主子都不放在眼裡的,哪裡會在乎些許官。哼,這下張欽是完了。隻是三叔,搞不好是叫張欽哄去掛了個名呐。”</P>

對於彆饒家務事,沈瑞不想多插嘴,不過是來提醒兩句,當下便隻道:“最近一樁樁事都是連環計,處處陷馬坑,你也多加心。”</P>

張會笑道:“放心,我這在家守孝呢,我不出門,能惹出什麼事兒來。”</P>

然而,張會與沈瑞誰也沒想到,這件事竟如滾雪球一樣,牽扯進越來越多的人。</P>

當初因畏懼趙文才凶惡而三緘其口的官員統統被問了罪。</P>

英國公張懋請罪自劾,然隨後都察院審查時卻忽然曝出,張銘乃是替人掛名,真正侵占田莊的主人是世孫張侖與張會兩兄弟。</P>

司禮監與戶部再查豐潤縣田土,竟是榮王、永康長公主、慶雲侯周壽等等十數家宗室、外戚、勳貴皆有不同程度的侵占田畝欺隱地稅。</P>

而錦衣衛又查出,趙文才之流招聚作佃戶的流民,竟有正德元年冬那批山西來的流民。</P>

這些人本都安置在西苑做工,開春後朝廷朝廷就下旨遣返了,卻不知怎的,被趙文才聚到了莊上。</P>

京郊之側,聚集流民,居心叵測,若問個謀反之罪,那是要株連九族的。</P>

而當初,英國公府、駙馬蔡震等勳貴都曾上書表示,願意將自家城郊的莊子作為流民在城外的暫時性安置點。</P>

再往前推,最早遇到流民的,是當時的沈家莊,如今的祥安莊。</P>

最早出了安撫流民劄子的,是沈瑞。</P>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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