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算是離嫡長這支遠了的，然第三代忻城伯趙溥無子而亡，趙盛的親叔父趙槿入嗣嫡支承了爵。</P>
趙盛父親當初在家族繼嗣之爭時就沒少為親兄弟出力，趙槿承爵後自然要投桃報李提攜侄子。</P>
而那趙槿頗有些能耐，得了帝王信任，坐到五軍營左掖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的位置上，便為趙盛兄弟三個都謀了放缺兒。</P>
在京中錦衣衛油水並不豐厚，且勳貴子弟甚多，如趙盛這等旁支子也難以出頭，還是外放多撈些家資實在。</P>
故此趙盛原就是下來“享清福撈銀子”的，如何會對防務上心。</P>
且有這樣一個叔父作靠山，又是天高皇帝遠，自然隨便他怎樣，也不會有人敢找他什麼麻煩。</P>
那指揮使夫人也是個不喜熱鬨的人，凡有筵宴的事，她十之八九不會到場，自家更是懶怠擺宴。</P>
不少人都背地裡議論她小氣，三節兩壽的銀子照收不誤，卻是壽宴也不擺一場，連些酒水銀子也舍不得。</P>
今日趙夫人出現在沈府，又是帶了禮單來的，真是讓眾女眷眼珠子跌碎一地。</P>
眾人不免心裡犯嘀咕，忍不住暗暗酸一句，到底是閣老千金麵子大。</P>
當然，大家的注意力很快還是轉回到兩位沈夫人身上，賣力巴結起來。</P>
原都以為這對婆媳皆是閣老千金，翰林門第宰相家出來的大小姐，指不上怎樣規矩大不好相處呢。</P>
不想太夫人和藹慈愛，知府夫人平易近人，言談間讓人如沐春風，眾女眷驚訝之餘，也不自覺就生了幾分親近之意。</P>
所以當太夫人悲天憫人的講了一番災民的艱難，提出要積功德掏銀子搭粥棚賑濟災民時，真心實意響應的女眷著實不少。</P>
太夫人也不叫眾人為難，隻道：“此番是為百姓謀福，一鬥米，一斛豆，勿論毫厘俱是善心，皆功德無量。”</P>
又不叫當場認捐，而是與眾人商量成立個巾幗慈善堂，與那積善堂相對，邀請本埠德高望重的女眷為理事，出麵打理粥棚設置、錢財出入、米糧調度等諸般事，同時也要如積善堂一般賬目公開雲雲。</P>
一番熱熱鬨鬨商議下來，眾人都是滿意。</P>
因是來說拜望，又不是來赴宴，眼見到了飯時，主人家倒是客氣留飯，眾女眷又如何好意思留下來，便紛紛起身告辭。</P>
太夫人也不多留，知府夫人又表示當前安撫流民要緊，待端午佳節再設宴好生款待大家。</P>
倒是那在討論中一直沒什麼聲響的趙夫人，在臨告辭前，卻與前來相送的兩位沈夫人表態自家要捐銀一千兩。</P>
周圍幾個太太聽見，麵色都難看起來。</P>
大家固然是來巴結上官夫人的，樂意不樂意的這樣慈善事也不能不捐銀，趙夫人你夫君位高不來摻和大家也不說什麼，可你伸手就把捐款門檻抬這麼高，讓彆人怎麼跟？！</P>
虧得是這時說出，隻寥寥幾人聽見，否則真疑心她到底是來交好的，還是來砸場子的了！</P>
知府夫人顯見是年輕沒怎麼經過事，臉上不自覺就帶出了驚詫神情。</P>
還是太夫人見多識廣，不以為意，微微一笑，緩緩道：“趙夫人心係寒苦百姓，著實令人感動。那咱們就代巾幗慈善堂、代諸流民百姓謝過趙夫人了。”</P>
趙夫人絲毫沒覺得自己說錯話，還含笑道句“理應儘力”，才告辭而去。</P>
太夫人還向周圍幾位太太笑道：“趙夫人快人快語，實是一片赤誠。”</P>
幾位太太還能說什麼，隻得訕訕的虛應兩句，也忙告辭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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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賓客委實不少，便是再怎麼多傾聽少說話，也免不得客套幾句，何況還有動員賑災事，待送走了所有客人，徐氏深覺疲倦，便讓楊恬他們自回去用飯。</P>
日暮時分，沈瑞自城外流民莊上回府，往主院去時，徐氏已是歇下了。</P>
待到自己院中，楊恬早已將飯菜備好，見他回來便一一擺上了桌。</P>
沈瑞探頭一看，隻見簡簡單單清粥小菜，以清拌涼菜為主，一點兒肉星也不見，唯一一道葷菜便是切開的兩隻流油的鹹鴨蛋了。</P>
沈瑞忍不住調侃道：“夫人這就準備省銀子賑災了？”</P>
“府尊大人也當於民同甘苦嘛。”楊恬便也笑意盈盈打趣。</P>
待沈瑞盥洗過後，換了家常衣裳坐到桌前，她才笑道：“晌午母親留了陸家嫂子們吃飯，我嘗著這幾樣極好，想著昨兒宴上多油膩，你今早都沒什麼胃口，便揀了這幾樣與你清清腸胃。”</P>
因又指著那鹹鴨蛋道：“他們說這是小於師爺拿來的鹹蛋，極鮮的。你快嘗嘗，配粥極好。”</P>
沈瑞不由想起那登州牌海鴨蛋的計劃來，遂與楊恬講了，又說海島移民後若是適宜，多養些鴨子也好。</P>
楊恬拍手叫好，道：“原隻看書上說過鴨子吃蝗蟲的，是個寶貝，但是沒想到吃魚蝦的鴨子也是寶貝。”</P>
沈瑞忙道：“我竟忘了鴨子吃蝗蟲的事。如今大旱之後，唯恐有蝗災，看來多養鴨子果然是對的。”</P>
楊恬笑眯了眼，道：“而且這樣鮮的鴨蛋我在京中可沒吃過！雖五月節是趕不上了，但親近人家送些土產，也不必非要逢年過節才送嘛。</P>
“我再與你支個招，鴨蛋也是精細物，怕磕怕碰的，總要拿個什麼來盛的，訂那陶罐瓷壇倒是好看了，可比鴨蛋還金貴，不若拿那藤條柳條編個簍來，又輕便又實用，彆有一番野趣。”</P>
沈瑞呆了一呆，隨即失笑道：“還得是你們女人，想這些細致東西。便全依你。你那畫錦堂也不妨在這邊開個分號，就你這些奇思妙想，我瞧也是要財源廣進的。”</P>
“這我可不好貪功。實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楊恬眨眨眼，又笑道：“我是看著了盛這鴨蛋的竹筐編得頗為精巧，遣人問過小於師爺，他應下明兒就去尋那送鴨蛋的人問問是誰編的。</P>
“畫錦堂自是要開的，漣四嬸子還與我說了要設織廠呢。我倒是想著，不是說流民中老幼婦孺多麼，這織布要手藝好要眼力好才行，但編筐編簍並不用那樣精細！</P>
“原本府裡的丫鬟就有會拿草梗花枝編小花籠，若尋著了那送鴨蛋的人家有會編筐簍的，請了來，開個作坊，雇那些流民中不會織布的婦孺做工，豈不便宜！</P>
“既是以工代賑，產出又有用處——日後這邊的土產勿論是鹹鴨蛋，還是鹹魚乾、海菜乾，諸般乾海貨皆能裝藤筐柳條簍裡賣去，再在筐簍上編些個花樣出來，漸漸不也成了登州特色？</P>
沈瑞聽得一愣一愣的，見她一雙小臉閃著彆樣的光彩，禁不住笑道：“這生意經！我竟娶回個女陶朱公來。”</P>
楊恬不好意思起來，掩口隻道：“也是同漣四嬸子一處呆的，聽她口中總有百般營生是賺錢的，我這生意經是偷來的。”</P>
說笑幾句，楊恬又講起了今日來訪的女賓，順口也說了趙夫人的事。</P>
“我一時也摸不著頭腦，不曉得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楊恬眉頭微顰，不自覺撂下碗筷。</P>
因道，“母親隻說瞧那人不是有城府的，想是性子不同，不必上心。但我想著，到底那是指揮使……無論開海，還是往島上移民，總是要與衛所打交道的。”</P>
沈瑞虛晃了晃筷子，道：“你且安心，我雖不知道這位趙夫人什麼意思，但趙指揮使那邊已找過我了，倒是聊得頗為投機，海島移民、水師巡防乃至駐紮都談到了，還敲定了近邊的幾個海島上修港的事。”</P>
他想了想，先將指揮使趙盛的家世講與她聽，又道：“這趙盛，原還在牟斌手下做過事……”</P>
劉瑾攆了牟斌也清洗了一遍錦衣衛。</P>
趙盛是離著京裡遠，又不是重要角色，且有忻城伯在，才無事。</P>
但他不少交情不錯的朋友都被整得極慘，有的直接斷送了性命。</P>
趙盛自是恨極了劉瑾，但他們的地位天差地彆，他也知動不得那閹豎分毫，也隻在心裡將其一遍遍千刀萬剮罷了。</P>
這次張禬的彈劾一舉掀翻了劉瑾、焦芳布在山東的幾位高官，又在朝中引起彈劾劉瑾的風潮，趙盛是頗為解恨的。</P>
德州衛那邊因攪合進這件事裡而大換血，山東各衛所自也聽到些風聲。</P>
尤其潘家玉是從德州衛“死裡逃生”到了登州衛，便也有人來向趙盛打聽。</P>
趙盛聽了一耳朵各方消息，又與潘家玉聊了聊，想是從中猜出了是沈瑞遇襲引發的一係列事讓劉瑾栽了這個跟頭，又聽說了從前禦道匿名投書事件中沈瑞所為，本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方與沈瑞親近起來。</P>
因怕楊恬擔心，沈瑞並沒有將那次遇襲說得十分嚴重，輕描淡寫帶過。</P>
隻讓楊恬了解趙盛如今於他隻會是助力，不會是阻礙。</P>
楊恬在路上就知道了他當初遇襲的事，這會兒聽他提及，仍心有餘悸，不住念佛。</P>
又聽了趙盛種種，曉得趙家當是沒有惡意，方寬慰了些。</P>
“勳貴人家女眷裡，這樣性子的委實不多。”楊恬不免開始懷念起熟識的勳貴女眷來。</P>
也越發想念起趙彤，她戳了戳鹹蛋道，因問：“你何時送信上京？我想捎些個鹹蛋、乾海貨與六姐姐。現在她府中還守著孝，吃食多有忌諱……”</P>
張會趙彤兩口子是除了孝的，但承重孫張侖以及其叔父輩仍都在英國公夫人的孝中。</P>
德王這件事連著大長公主，沈瑞也是打算寫信知會張會一聲的，因笑道：“你便也問問張二奶奶，這邊有大好的賺錢營生，她可要入上一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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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瑞的密折、信箋與登州的土產一路快馬加鞭送進了京城。</P>
而此時京中正值風雲變幻。</P>
一直叨念著要乞骸骨的王鏊沒有走。</P>
倒是閣老焦芳，以老病致仕了。</P>
他的靠山劉瑾非但沒有阻攔，反倒是迅速換上了自己夾帶中的另一人劉宇入內閣補缺。</P>
而劉瑾的心腹張彩，也再次獲得升遷，任了吏部尚書。</P>
一年內三次升遷，張彩從一個小小郎中直升到了天官位置。</P>
有這麼一位在前，隻怕再沒有人說沈瑞升得快了。</P>
而坊間都傳，焦閣老之所以黯然致仕、劉太監迫不及待提拔旁人，皆因胡節索賄事起。</P>
傳說，是張彩向劉瑾進言‘公亦知賄入所自乎？非盜官帑，即剝小民。彼借公名自厚，入公者未十一，而怨悉歸公，何以謝天下？’……</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