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第29章

因她已不必像是去年一樣, 還隻能被迫待在馬車上,她更覺得出宮這個機會來得妙極。

能自己走幾步路了,也就更能親自領略長安風光了。

這份好消息, 讓她甚至選擇暫時性忽略一些不大痛快的事情。

比如說,在母親被封為皇後之後,武家眾人的地位也自然應當水漲船高。

所以武媚娘同父異母的兄長, 也在封官行列。

消息送達後,他們應當不日間會抵達長安一遭。

但李清月想了想傳聞中這幾位“兄長”對楊氏母女的打壓, 估摸著母親沒那麽好脾氣讓他們繼續沾著自己的光。

反正打擊這群人的勢力,對於剛經歷了一番外戚乾政之事的李治來說, 或許還是好事, 她也沒什麽好操心的。

那麽比起武元慶武元爽這些人,更讓李清月擔心的,還是行將前來長安的武順和其子女。

對於母親來說, 武順是去年年末剛死了丈夫、帶著一對子女生活的寡婦,自當得到她的照看, 但這對子女是不是省油的燈,那便另當別論了。

好在, 這兩人年歲都尚小,總能找個法子弄遠點的。

李清月咬了咬牙,先將他們在心中記了一筆。

這並非箭在弦上之事,還不至讓她亂了陣腳,相比之下, 反倒是另一件事有些微妙。

已過世的武士彠在去年剛被追贈了個並州都督的情況下, 又因是皇後之父, 被追贈了司徒與周國公的名號。

但……這名號有些不妥啊。

周國公的夫人理該是武媚娘的母親楊夫人才對,偏偏蕭淑妃如今隨侍的那位姬夫人, 恰好還領著一品周國夫人的名頭。

姬揔持反應得其實不慢,她心知這封號有些不妙,便上表於李治,請求辭掉周國夫人的名號,給她另改一個。

結果,也不知是因李治覺得給錯了封號後卻讓保母避諱有所不妥,還是要借此對剛拿到皇後位置的武媚娘敲打一二,又或者是真覺得此事沒什麽大不了的,竟並未批準此事。①

李清月盯著李治半天,也沒猜出這家夥在想什麽玩意。

反倒是李治在發覺女兒盯著他後轉回頭來問道:“阿菟這是在作甚?”

李清月總不能真將此事擺在台麵上來問。

她仰頭說道:“我在想大酺慶典出門。”

李治已習慣了女兒自二三月裏到如今這半年間日益順暢的表達,沒對此有所意外,反倒是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做了哪些準備?”

李清月一本正經地答道:“阿娘說,我需想好出門的時間、行路的方式、攜帶的資材,還有便是一並出行的人。”

她甚至指了指麵前的本子,頗有準備充分的意思。

李治都要被這模樣給逗笑了。

便聽得清月說道:“出門的時間好說,大酺頭一日必定人潮擁堵,若我走丟了,阿耶阿娘要心疼了。第三日呢,阿娘說許多好玩的已收攤不見,就該第二日去。”

他點頭。

這聽起來有點道理,可若人人都是這樣想的,那便有點好笑了。

李清月又道:“行路的方式嘛,我如今能在宮中走小半個時辰,但長安街市上各種新鮮玩意若要看下來,起碼得半日工夫。”

“阿娘說若我走不動有幾個辦法,一個便是弄一輛板車,隨時坐上去休息,另一個便是弄個腰輿。”

李治問道:“那你選了哪一個?”

“有車自然要坐車的。”李清月答道。

腰輿這種東西,若是放在宮中為行動不便的年邁官員服務,或許還算好用,比起尋常的轎輦也要輕便不少。但若是用在逛街上,那就當真太醒目了。

她又補充道:“我要一輛驢拉的小板車。”

反正她不是去街市上逞公主架子的,怎麽方便怎麽來。

見李治首肯,她接著說道:“再便是聽阿娘說,街上會有很多有趣的食物和手藝奇巧之物,阿娘已將買東西所用的錢財交給澄心了,讓她幫我管著,別瞧見什麽都買回來。”

李治笑道:“你便是都買回來了也裝得下,顧慮那麽多作甚?”

反正她的臨照殿還能用來放雜物呢。

李清月搖了搖頭,“不妥不妥,阿娘說了,要節儉些為好。而且好多東西我也吃不得……”

這才是最氣人的。

李治努力讓自己沒在此時露出什麽幸災樂禍的神情,心中倒是暗讚了一句媚娘教女有方,問道:“那隨你同行之人呢?”

李清月答道:“宮人與護衛必定是要的,再便是我想向阿耶求幾個人。”

李治挑了挑眉頭,“是要我多撥給你幾個護衛?”

“不是不是,”李清月搖頭,“其一便是,我想帶上素筠阿姊,她說她也沒出過宮門,想此番同去見見何為大酺。”

李治思量了一番蕭淑妃之女和阿菟走得太近的影響,最後還是覺得不必在此事上擔憂過多,便並未做出阻攔,“那你可得當心別把你阿姊丟了,還有呢?”

像是因滿足了她帶著小夥伴一道出行的願望,讓她頗為興奮,李治眼看著女兒又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這才開口說道:“阿耶,你認識的人多,必定知道,有沒有什麽年輕一點的,聰明一點的,又能當向導的?”

李治乾咳了一聲:“能跟你這個聰明人交流的?”

見女兒毫不客氣地點頭,李治扶額,“行,我給你找人。”

他手底下的人裏,大多是自他還在晉王時期便跟隨的,要找個女兒所說的“年輕人”怕是有些難度,總不能讓她去跟上官儀大眼對小眼去。

不過倒也無妨,去幾個皇叔和兄弟府上問問便是了。

有幾個格外喜好招攬門客能人的,總能找出幾個神童來。或許會和阿菟更有共同語言一點。

但年齡也不能太小了,那就成了個負擔。

“對了,”李治方要出門,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問道,“你不約你阿兄一並出去?”

李清月連連擺手,“此番大酺是因阿娘與阿兄的緣故,若在街頭被人認出,怕是要進退無門了。”

她才不找這等麻煩呢。

李弘要想出門,自己去就是了。

反正宮中也不缺多出一組侍衛。

李弘聽了這理由,愣是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隻比妹妹大一歲多的他甚至還沒到三周歲,更不知道麵對這等“嫌棄”的表現該當如何回答,隻能目送著妹妹帶著宣城公主一並坐在小板車上出宮去了。

但比李弘更為傻眼的,應該是那位臨時上崗的“向導”。

盧照鄰看著麵前熙熙攘攘的人潮嘆了口氣。

他怎麽也沒料到,自己好好地在鄧王李元裕的府邸之中做著個典簽的職務,平日裏所需要做的也就是整理鄧王府中藏書,順帶利用職務之便讀一讀書,居然會分到一個相當莫名其妙的差事。

這還不是個尋常的差事,而是陪同陛下的小女兒遊覽大酺街景。

最離譜的,大概就是自鄧王李元裕處說出的理由了。

“我琢磨著,陛下名為替女兒尋一向導,實則是在朝堂局勢更疊後,意圖再行選拔出一批可用之才。否則為何需要此人聰慧、年輕、有耐心且熟知長安情況?”

再寵溺女兒的父親也沒必要給一個兩歲不到的小孩安排此種向導啊。

李元裕一點也沒想到,事情可能真就隻是如此,直接便想歪了,甚至覺得自己能想通這一點,可見已在思想境界上朝著李元嘉的方向追出了一段。

他在將盧照鄰送出門前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升之,你為我府中之相如,又是少年便拜於名師門下的奇才,怎能除卻在長安城中走動便是枯坐書閣呢?”②

他都將盧照鄰比作司馬相如了,當然要送對方見一見天子!

盧照鄰:“……”

啊?這也太草率了吧?

今年還不滿二十歲的盧照鄰看著抵達既定地點的小公主,更有點懷疑人生了。

雖然這位公主看起來很有想法地選擇了驢車,混入長安市井中毫不見違和感,就連衣著也看起來像是個普通孩童所穿,打眼望去沒有半分的公主架子。

但他是真的不會帶孩子啊……

哪知道他還在恍神之中,就見那小公主不知為何,在聽聞了他的名字後露出了幾分饒有興致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麽特殊的存在。

好在轉瞬之間,小公主已將目光落到了街市之上,也是同樣的興致勃勃。

這讓盧照鄰頓時鬆了一口氣。

聽得小公主指向遠處驚呼了一聲“那是何物”,盧照鄰連忙轉頭望去,朝著那高竿飄帶望去,下意識地應道,“那是尋橦之戲,公主……”

他話剛出口就被李清月給打斷了,“出門在外叫什麽公主,喊我三娘子就行了。”

她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李素筠,“這是二娘子。”

二娘子……

行吧,盧照鄰壓力更大了。

但這驟然之間打斷他說話的一出,倒是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位年幼得有些過分的公主,好像著實有點早熟,在言談中所表現出來的穩重,也絕非尋常孩童可比。

或許也隻有在看著街市之上種種的時候,她滿眼新奇的樣子,讓人還能確定,她確實隻是個孩子。

畢竟,李清月是真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大酺中放開的種種限製,讓百姓像是正找著了呼朋引伴、聚眾歡慶的契機,便是比之年節時候也相差無幾。

那些街巷院牆隻能攔阻隔街相對,卻無法攔住各種遊街雜耍活動。

不,可能還要更有過之。

九月秋收已過,本就是百姓稍有閒暇的時候,不趁著此時歡慶,又該當趁著何時呢?

以至於李清月環顧四周,不由發出了一句感慨——

好多人吶……

還並不隻有行人。

當身著平民衣著的宮人載著李清月等人往那“尋橦之戲”方向而去的時候,坊市的交叉口上,便有一隊旱船經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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