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好在求生的本能讓他廢力地抓過了一旁的水筒灌下了兩口水,又捶了捶胸口,這才將其咽了下去。

把他抓來此地的斥候也就是在此時才發覺,他那張塵灰凝結的麵容雖然瘦削,卻還依然頗為年輕。

在這險死還生之後還朝著他們露出了個傻乎乎的笑容。

“唉,要不是此戰關係重大……”斥候隨即將他推了推,“走了,你該出去了。”

見他還愣在原地沒有動作,斥候靈機一動,將他方才脫手的樹枝重新塞回到他的手中。

這個舉動好像還真的做對了。

因為下一刻他就瞧見那瘋子一邊往前走去一邊揮舞著樹枝,口中還是喊著那“殺敵殺敵”之言。

斥候不由嘆了口氣。

可他又忽然衝上了前去,“哎呀你走錯方向了!”

這家夥是該當離開營地的,看看他都要往哪裏去了,都要往那個臨時馬廄去了。

他連忙將又往營地中走出了一段的瘋子給拽了回來,和另一個同僚一並將人給送了出去。

所幸對方雖然已經聽不懂人話,卻也同時不再認得自己人,直接沿著斥候將他調撥朝向的方向一直走了下去,直到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當中。

見他還有點發愣,另一個斥候以手肘戳了他一下,說道:“你放心吧,我們不會變成他那個樣子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場戰役中弄成這樣的,等我們興複王都之後,若是他還活著,再去找人就是。”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這個揮舞著樹枝的瘋子在徹底離開了這片斥候探查的範圍後,目光頓時變得清明無比,甚至快步認準了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他就見到了等在那裏的熟人。

一見他歸來,這人猛地朝他肩頭捶了一記,“你也太大膽了!安定公主對你器重有加,這才讓你跟著我們一起執行斥候任務,要是你上來就被百濟的斥候給宰了,回去之後你讓我如何跟公主交代。”

那方才往百濟營地裝瘋賣傻了一回的斷指之人,不是趙文振又是誰!

麵對同伴看似指責實則關心的話,他抹了把臉上的塵土,回道:“你都判斷出來百濟的斥候人數不少了,那我又怎麽會不知道,若是斥候先行交手,我們這邊占不到便宜,恐怕很難探查到其營中情況了。總得想個別的方法探查才好。”

公主寧可讓大部隊北上熊津也要迷惑住敵人,他們又怎能因為此事危險就放棄不做,甚至將己方的破綻給暴露在對方麵前。

趙文振既算惜命,又在某些方麵有著非同一般的堅持。

正因為如此,他果斷選擇利用自己的“優勢”,來上了一出混入敵營。

以他得到的待遇來看,他的這個選擇無疑沒錯。

他也相信,倘若他真因為這出探查而犧牲,以公主和劉仁軌的人品,絕不可能在返程後苛待他的家人,而倘若他賭贏了,那麽他才算真正做到了公主親衛的職責。

“先顧著正事要緊,別管我方才用的是何種手段了。”趙文振嚴肅地說道,“來人不簡單,在公主已經將這些迷惑性的消息都給丟出來後,他居然還選擇了這個規模的精兵出行。以我大略看來,此地的精兵加上後勤人員,不會少於泗沘城中留守的。”

“不過營地之中的馬匹痕跡不多,可能是因為百濟叛軍馬匹匱乏的緣故。”

這百濟所在的半島之上當然也不是什麽適合馴養好馬的地方。

就算北邊能出產一些,也大多被其強敵高麗給劫掠走了。

“但若是我沒看錯的話,在營地之中有攻城車。”

“攻城車?”

這又不是平地作戰的攻城,帶什麽攻城車啊。

這話一出,趙文振當即意識到了自己在驚鴻一瞥間的判斷失誤,“不對,不是攻城車,那就應該是——投石車!”

“大概是了!”趙文振的這位同伴當即意識到,這條被窺探到的消息,確實至關重要。

誰能想到,這些邊地小國明明都對大唐有些不敬之心,可在這樣的匆匆行軍中,居然還記得帶上了投石機之類的武器。

聽趙文振描述了那主將的樣貌,此人也當即確定,領兵的乃是百濟叛軍中本事最強的黑齒常之。

“我等儘快將消息帶往泗沘城!”

趙文振剛要跟上對方的腳步,又忽然停了下來,“不,你去。”

那人訝異,“那你呢?”

趙文振答道:“對方看似中計,行事卻還很是穩重,難保在後頭不會再有後備兵馬。”

“我帶著一部分繼續守這一路,你帶著幾個人一起送信回返,再讓一部分人跟在他們的隊伍周遭,確認一下他們生火做飯用的灶有多少,馬匹喂食後的痕跡又是如何,再驗證一番人數。”

當他說完這一切的時候,他瞧見他那同伴深深地朝著他看了一眼,似乎是對他這個新入行的斥候頗有幾分敬重之意,這才說道:“好,就按你說得辦。”

該當慶幸的是,黑齒常之的謹慎讓他沒選擇直接千裏奔襲,而是穩步推進,一如他在山地戰中的建造屏障堡壘做法,這才能讓他們有機會搶先於對方數天,先一步將這軍報送到安定公主的手中。

當李清月聽得那位斥候將實情告知後,既為趙文振刺探軍情的大膽捏了一把冷汗,又為這份抵達她麵前的情報而覺心中振奮。

她的誘敵之策起到效果了!

這無疑是證明了,她這兵書沒白看,她此前經歷的種種政鬥也讓她越發熟練於把握敵方的心理。

不過兩軍交戰之中,斥候的交手可以玩點花招,真要到正麵戰場上,還是比拚的硬實力。

李清月吩咐道:“將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熊津城。”

送到劉仁軌的手中去。

黑齒常之帶出的兵將數量頗多,或許對她來說不是個好消息,對劉仁軌和阿史那卓雲的那一路,卻絕對可以算是。

所以那邊也可以發起行動了。

至於她這一邊嘛……

此時距離那兩個僧人內應逃離,已經又過了四天,在這四天之中,泗沘城沿著山勢分布的山牆之後,各處防禦工事已陸續就位,甚至可以說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等著黑齒常之上門,給他一個驚喜了。

隻是想到這出防禦工事的加固終究還是臨時產生的想法,若真遇上合格的強兵,估計還是容易被搗毀,她又不無遺憾地感慨了一句,“這守城要務若是能得到大安縣公的相助就好了。”

哪怕是李唐名將,在攻城守城之中也免不了需要依靠“科技”——特指古代的工程學。

就比如說,昔年太宗皇帝遠征遼東之時,就帶上了這樣的人才。

也就是被李清月稱為“大安縣公”的閻立德。

或許他那個弟弟閻立本,因為繪製了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和秦府十八學士圖等畫作,要更為人所知。

可當李清月身在戰場上的時候,還是更想得到閻立德這樣的人才。

高麗之戰前,正是他在洪州督辦建造了五百艘大船。也同樣是此人在唐軍翻越泥濘的大遼澤之時,主持修建了二百裏野戰橋,確保重兵順利推行過境。堪稱是一位軍事工程的好手。

可惜啊,不僅此人已經在數年前病故,就連繼承了他不少本事也有遼東戰場參戰經驗的兒子,現在的官職也是——

太子右典戎勳府郎將。

太子李弘的屬官。

李清月忍不住鬱悶了一下,覺得李弘又沒在行軍作戰,真是對這種將作人才的浪費。

可想想現在感慨此事也沒什麽用,又將目光收回了眼前。

就聽劉仁願說道:“公主不必這般唏噓,在這泗沘城中所做的,已經足夠了。”

劉仁軌走後,劉仁願必須擔負起戍衛公主的責任,跟她之間的往來比起之前還要多一些。

而越是和這位早慧的公主交流,他也越發確信,對方並不僅僅在士卒之中的聲望不小,很適合做個督軍,還有著非同一般的軍事天賦。

李清月自己可能隻覺得她是在揣測人心,劉仁願卻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如何在將防禦工事的兵書說明,變成活學活用的東西。

就比如說軍中的角弓弩隊伍,在遴選士卒的時候是有一番先決要求的,那就是四發三中,比起二百五十步的步兵弓弩距離要稍短,但精度要求更高。

因山城居高臨下的位置,李清月果斷選擇了以這種弓弩為核心,組建殺敵防線。

又以臨時堆壘的石牆沙袋改變了原本的上山路徑,讓這些弓弩手能更有效地利用起此地的掩體。

再便是那山下的半月城防線。

恐怕就連在山下務農的百姓都不知道,這道曾經的都城城牆就在他們的眼前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以至於劉仁願覺得,自己嚴格遵從了蘇定方所說的守城方針可能是對的。

畢竟他現在的表現還不一定比得過一個八歲小孩。

這聽起來是挺悲傷的,但好像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他唯獨能比安定公主擅長的,竟好像就是實戰衝鋒了。

他連忙說道:“對了,等到那黑齒常之到來,請公主先入王宮之中躲避。戰場之中刀劍無眼,公主隻有皮甲護身,終究還是有些不妥。”

“誰跟你說我隻有皮甲的?”李清月回道,“青州折衝府庫中有一件多餘的明光鎧,被我給一並帶來了。”

“那鎧甲的尺寸和明光鎧的圓片確實和我不太吻合,不過反正明光鎧這東西您也是知道的,整個鎧甲都是由甲片組成的,所以這幾天我已經讓營中的工匠給我改出個能用的鎧甲出來了。”

“……”劉仁願卡殼了一瞬,“公主不用我來保護?”

李清月答道:“不必,您隻需要做好另一件事就行了。”

劉仁願聽著李清月接下來的幾句話,想了想還是先答應了下來。她說的不錯,隻要能將那黑齒常之擊敗,她不會遇到致命危險。

那年輕的小公主則是繼續望著下方的山坡石牆,在摩拳擦掌中準備再多做幾個準備,讓來客感受一下唐軍的熱情。

至於老師那邊在收到消息後的反應……

她這個做弟子的都已是如此了,做老師的可不能真隻是在等學生青出於藍。

她相信,阿史那卓雲也絕不會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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