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2 / 2)







“第三嘛……”

李清月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我總覺得,能早一點開始挖煤,讓這項工程一步步長進,是一件好事。”

她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有些悠遠,讓劉仁軌覺得,她比起平日裏的模樣還要顯得早熟。

也讓她隨後說出的話變得更加嚴肅了些:“就像我當年在知道長安也有百姓逐食的情況一般,在來到遼東之前我其實很難想象,哪怕冬日天寒到這個地步,絕大多數百姓也隻能以燃燒秸稈、荒草度日,就連燒木柴都是相對奢侈的行為,更何況是煤炭或者木炭。”

“老師,”她鄭重其事地看向了劉仁軌:“早一年開始恢複采礦,嘗試將此地更深處的煤炭挖掘出來,有沒有可能早一日……讓遼東能在越冬之時少凍死一點人呢?”

劉仁軌沒有立刻接話。

這真是一句又天真,又讓人難以回答的話。

他當然可以說,哪怕煤炭的開采在這數年間逐漸增多,其實也遠不到推廣進百姓之中的地步。

但他很清楚,李清月自己是知道這個事實的。

在如今的大唐,大多數的百姓甚至都沒有將水隨意燒開的條件。

所以她的這一句展望到底能否實現,她自己心中也有數。

孫思邈在洛陽的東都尚藥局都沒法救濟到所有人,更何況隻是平壤的煤礦。

但就如同那悲田坊的建立,是洛陽醫療中格外重要的一步那樣,總得先往前走,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在某一天從量變轉化到質變。

他低頭朝著那封已經封口的信上看去,忽然覺得這封信的分量變得比他剛拿到此物的時候又重了幾分。

他深吸了一口氣,答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儘快讓安東都護府走上正軌,而不是在今年隻被困在田地瑣事之間,確實有其必要!”

“我會即刻啟程前往新羅的,也一定為公主促成此事。”

金法敏那家夥確實既有野心,又有審時度勢的眼力,可惜他的運氣不太好,遇上了一個將他牢牢盯住的對手。

大唐的遼東邊境戰果在她的影響之下得以鞏固,沒給金法敏以插手的機會。

她甚至不打算讓金法敏能在李唐天子的麵前維係住伏低做小的形象,要拿他來當個對照組。

誰看了不得說一聲金法敏倒黴。

但相比之下,自然是穩定疆土、為大唐百姓謀利更為重要!

李清月喜道:“那就勞煩老師了!”

劉仁軌很是無語地看到他這個學生憑借著優秀的心理疏導能力,已從那令人悵然的展望中抽離了出來,一臉期待的表情看向了他,隻差沒直接將“老師你快走”五個字給寫在臉上。

然而等他剛要走出去,又聽到李清月說道:“對了,既然老師要出行,該當會往港口走一趟,也勞煩老師將這封信帶過去吧,讓人往中原走一趟,幫我將信給送到海州去。”

劉仁軌轉頭,稍一沉思就猜出了原因,“跟你那個有些失敗的發明有關?”

大約在半個月前,李清月召集起來了幾個木匠,說是希望他們能嘗試製作出一種耕作的農具。

但和那個用來開墾土地的十字鎬相比的話,這個新的農具研究進展其實一直不太順利。

劉仁軌沒具體去問,隻知道按照公主的描述,這是個曲柄的犁,能夠在水田中便於轉向,但再多的東西,就隻能讓這些木匠自己去瞎蒙亂猜了。

大略形狀的東西倒是很快被做了出來,卻跟李清月想要達成的效果相距甚遠。

而其中最大的問題是,此物在犁地上的效率很是堪憂。

不好用,就是一件農具最大的過錯。

這不能不讓李清月猜測,要麽就是她在描述的時候少了什麽功能組件,要麽就是這遼東的土地太久沒有得到妥善的耕作,不能和尋常的水田一概而論。

“對,就是那個。”李清月很是鬱悶地回道,“果然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我還是繼續負責敲定大方向吧。”

順便繼續學習騎射、打磨體力和學習兵法。

哪怕曲轅犁這種東西是在唐末就已經被研製出來了,按說在方今這個時候,也應該展現出了轉變的征兆。

又哪怕李清月自覺自己不是那種畫抽象示意圖的甲方……

但很顯然,該折騰不出來的東西就是折騰不出來。

她的係統金手指也僅僅能用於維持她的壽命,沒本事給她送來什麽後世的基建神器。

不過沒關係,她現在有了個能製作出陸用指南針的匠師人才,想必也能在製作出曲轅犁這事情上給她提供點幫助。

隻要錢給夠就行了!

“好,”劉仁軌點了點頭,“我讓人將信送走。”

“此外,”他提起了另一件讓李清月頗為關注的事情,“在前往新羅途中我會停在熊津一趟,讓沙叱相如儘快趕來此地與你會合。”

李清月應道:“那就有勞老師了。”

其實這件事倒是沒有那麽著急。

開采金礦可不比開采平壤的露天煤礦容易,更何況是她的人手所找到的這一座。

金礦的第一處產出地方雖已被敲定,但周遭的分布如何,又要選擇哪幾個位置作為落腳地來開采,還都是需要時間解決的問題。

要李清月看來,慢慢來也確實無妨。

她盤算了一番自己目前需要大量投入金錢的地方,一個便是軍備武裝,另一個則是炸藥研發。

其中,前者還可以通過熊津都督府獲得朝廷的支持,她也沒這個必要一口氣養出一堆甲兵精銳的私軍。

後者,憑借著早前用那兩萬匹絹兌換出來的錢財,其實還能再支撐上一陣子。

更何況,自從抵達泊汋之後,劉神威就已經相當積極主動地去尋找合適的研究基地了,在目前還在挑選之中,一時半刻間產生不了巨額消耗。

那麽,擺在麵前的第一件事,就還是這出誆騙新羅金法敏入局的要務。

也不知道他看到劉仁軌再度出使,也收到她送去的那封信後,到底會是什麽想法了。

……

在六日後,沙叱相如率領著一百多百濟親兵抵達了此地。

沒人知道這位百濟貴族出身的將領到底和安定公主商議了一些什麽,眾人隻知道,他在隨後的幾日還偶爾在泊汋城中走動,卻很快以布置邊防為由暫時失去了蹤影。

但這出來而又走,好像並沒有在此地掀起什麽風波。

對泊汋城中的高麗人來說,這位好像隻是來給龐校尉頂班的。

沙叱相如到的那兩日,李清月就如同她給澄心所說的那樣,給龐飛鳶放了兩天假,準許她親自往蛇水走一趟。

是要緬懷父兄也好,是要在親自見到了此地的交戰遺跡後更加振奮精神也罷,總之這對她來說都是一場必經的體驗。

在沙叱相如轉去監督金礦後,龐飛鳶已重新回到了她的崗位上。

從不熟悉她的人看來,她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但對李清月這個和她已相處了一兩個月的人看來,她卻比之前沉穩了不少。

這顯然是一件好事。

李清月目送著她腳步穩健地朝外走去,執行今日的城中巡邏工作,不由在唇角泛起了一縷笑意。

當然,這份喜悅並不隻是因為麾下的部從都在朝著各司其職的方向發展,還因為——

算算時間,老師應該快要抵達新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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