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2 / 2)







李敬業乾笑了兩聲:“……原來是這樣啊。”

“當然是這樣!你想啊,砍樹和作戰的發力是很像的,步兵交戰的時候其實也是這樣。你不能想著時時刻刻都用自己的全力去跟敵人拚殺,尤其是當步兵隊伍需要攔截騎兵的時候。”

黑齒常之麵色認真地解釋:“連卸掉反震力的技巧都不會,你能殺得了一個人,卻殺不了二十人。若是騎兵的馬蹄朝著你踏過來,你也沒有硬抗的本事。”

李敬業沉思間,就聽黑齒常之接道:“你先別砍這裏了,跟我過來。”

大概是被黑齒常之一連串類比作戰給說暈了,李敬業下意識地便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在穿過了這片已經被其餘士卒開始砍伐的柞木林後,他們抵達了另外的一片樹林。

這邊的樹林中,樹木要明顯細上一些,和之前的柞木不是同一品種。

此地也已有伐木之人抵達了。

但李敬業敏銳地察覺,此地的士卒看起來明顯要比前頭的那些瘦弱不少。

黑齒常之伸手一指:“這種木頭叫色木槭,是槭樹的一種。這樹乾也結實,用來做細木料正好。一會兒我給你找個老師帶著,你先從學習砍伐這種樹開始吧。沒問題吧?”

李敬業垂著腦袋,有些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好”。

槭樹他怎麽會不認識呢?五角楓嘛。

長安入了秋日後,附近山林中便有不少變紅的槭樹,得算是個觀賞用的植物。他與友人遊獵回返途中,倘若有人詩興大發,還能指著這紅楓吟誦兩句。

眼下紅楓落儘,新葉未生,看起來一片光禿的模樣,多少有些陌生。

黑齒常之板著臉叮囑:“你這話答應得一點也不像是沒問題。別怪我將話說得難聽,你不先用槭樹練手,而是繼續砍柞木,總要惹出麻煩的。”

這話說得有理,可李敬業還是免不了低聲嘟囔了一句:“若是讓我那些京城裏的朋友知道,我居然來遼東砍紅楓了,非得笑我一陣。”

但轉念一想,他要是繼續堅持砍伐柞木,說不定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就得把手給震壞了。到時候這泊汋的醫館沒法將他治好,讓他不得不被遣返回去,在名頭上更加不好聽。

那還是按照現在這樣算了。

可他剛剛做完了心理建設重新抄起斧頭,就看到在這片槭樹林前方的林中小徑上走過了一隊人,又重新放下了斧子。

這一隊中的領頭女子認出了黑齒常之,停下腳步朝著這頭打了個招呼。

黑齒常之應下了這句問候,轉而問道:“今日也是以登山和狩獵作為城防隊伍的訓練?”

龐飛鳶指了指背後的弓箭,“冬季野獸大多不出門,溜出來的那些精明得很,權當考驗眼力的同時鍛煉體力。放心,城中我留了人了。”

“你這何止是鍛煉眼力、體力,我看還能鍛煉鍛煉耐心。”

“那是當然!還有——相互配合的本事。”龐飛鳶順口接道,“你知道的,公主對我們還有些其他的安排。你那邊怎麽樣了?”

黑齒常之答道:“不就砍樹的事嘛,能有多少難的。早日將此地的農耕器械準備妥當,讓新加入公主封地的百姓能吃上飯,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

李敬業聽著這段對話,本沒覺得有什麽,卻在聽到“狩獵”二字的時候,當即選擇性地忽視了前麵的“登山”兩字,望著這支隊伍露出了幾分向往之色,更是被後麵的“其他安排”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也隨即在心中想到,他好像並不一定非要拘泥於聽從安定公主的安排!

比起砍柴的士卒,自然是城防隊伍距離他想要加入到的邊地作戰更近。

他也清楚地看到,統領這支隊伍的龐飛鳶竟沒超過二十歲。

更特別的是,在她身後帶著的人中,竟然還有幾個看起來稍顯乾瘦的高麗婦人,足可見這支隊伍眼下是多麽缺人。

不錯,他李敬業確實不會伐木,尤其砍不來柞木,但他的騎射本事卻是在祖父的監督之下練出來的,絕不是許自然這種田獵都能搞出人命的廢物。那麽與其浪費時間在砍樹上,會不會直接加入到城防隊伍中,更有出頭的機會?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刻,眼見龐飛鳶即將帶隊離開,李敬業連忙揚聲高呼:“且慢!”

龐飛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來:“你有什麽事?”

“我……我想加入你們這邊的隊伍,不知可否?”

他說話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同行的“上司”,又將這個問題換了種表述,問出在了黑齒常之的麵前。

或許是因為英國公府給他帶來的底氣,讓他哪怕身處於旁人的地盤上,也自有一番說不出的傲氣。又或許,那是因為他自覺自己騎射狩獵技術不錯才生出的底氣。

“你確定?”黑齒常之說話間和龐飛鳶交換了個眼神,確認公主對李敬業的猜測和對他們的安排果然沒錯。

偏偏李敬業已經被自己想象出來的前景給打動了,根本沒有發現這個特殊的交流。“這是當然!”

“可我們的打獵訓練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龐飛鳶抱臂而立,麵色冷淡地朝著李敬業看來。

李敬業傲然反問:“你都不曾見過我的表現,如何能篤定我不能適應這份職務?遼東人口不多,本就該當將所有人都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我若是更適應城防的事務,本就該換一換的。”

龐飛鳶心中冷笑了一聲,很難不覺得,李敬業此刻隻怕是真將她這一路隊伍當成老弱婦孺了。

但他又怎麽會知道,龐飛鳶既然想在安定公主的麾下混出個名頭,奔著明年能與白山部靺鞨一戰的目標去努力,在篩選手下兵卒的時候自然多花了一些心力。

她手下的這些人,可沒那麽簡單。還有不少是她一個個請過來的。

這樣的一群人……也就隻有李敬業這種愣頭青,才會小覷於她們。

不過沒關係,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也沒必要攔著這個想要逞英雄的家夥。

反正按照公主的說法,讓他多見識見識社會的險惡,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與其告訴他“他做不到”,還不如用事實說話。

龐飛鳶朝著隊伍之中一人授意:“你將自己的刀與弓都借給他,讓他跟我們走。”

她轉回頭來:“既然你有這個信心,那就試試看吧!看看你今日能否跟上我們的訓練。”

這人不好好砍樹,順便打熬力氣、磨煉下盤,非要直接進入困難模式。

所以——

……

現實是會教做人的。

當到了日暮時分,砍柴和狩獵的隊伍相繼歸來,城中的百姓就看到了這其中最為醒目的一個身影。

他不是走回來的,而是被用木頭支起的架子扛回來的。

“你們遇到野獸殺人了?”

目送著架子被送入了醫館之中,圍觀的高麗人忍不住拽過了個參與城防的熟人問道,稍有幾分緊張地發問。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躺在架子上的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還用布把臉給蓋了起來。

天吶,那不就是個死人表現嗎?

“不不不,不是野獸殺人,隻是有人受傷了而已。”被問之人憋笑答道,“要真是人死了還送醫館乾什麽,直接送去安葬就是了。”

至於為什麽要將臉都蒙起來?

那就得問問李敬業本人了。

還不是他在換了崗位後不久就發覺,他憑借著玩鬨練出來的本事,和為了獲得食物而形成的狩獵本能,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龐飛鳶和黑齒常之的交談中提到的東西,也是確有其事。

這並不僅僅是一場狩獵,更是一場山地訓練!

他還沒跑出多久,就感覺到自己在這種山林障礙跑中很容易掉隊。

不僅如此,當前頭的眾人發覺獵物追逐而上的時候,他並未來得及看清楚自己腳下的路,竟是一個不慎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然後,非常倒黴地……卡在了一處狩獵者製作的陷阱之中。

他還該當感到慶幸。畢竟被夾進去的隻是腳,而不是他的腦袋。

“還行,沒將骨頭折了。”醫官摸著李敬業的傷處,見對方還沒有將臉露出來的意思,乾脆轉頭跟龐飛鳶交代道,“但腿上還是扭傷和劃傷,我看還是得讓人休息幾日。起碼半個月後再重新狩獵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有個悶悶的聲音從擋住腦袋的麻布下麵響起,“若是要砍樹呢?砍槭樹那種。”

醫官疑惑地看了龐飛鳶一眼,見她頷首示意他可以回答,接道:“若隻是要砍槭樹的話,再休息個四五日就差不多了。”

李敬業的臉色在麻布下麵精彩紛呈地閃過了一陣,一字一頓地答道:“我知道了。”

他去砍樹。

在沒砍出個所以然之前,他絕不再做出什麽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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