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1 / 2)







第274章

見武清月並未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而是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又當即繼續說了下去,“請太子切莫怪我唐突, 隻是……”

楊明舒咬了咬牙:“隻是我在想,我既要為四海行會之中編纂識文斷字、通曉時勢的課本,便不能比旁人慢了太多步。”

當年若非武清月勸說, 楊明舒險些要以為,這世間已再無她的容身之地, 不如以感染癆瘵為由留在襄州。

也正是自那裏回來,她方才知道, 為何武清月會說, 偌大一個長安,必然還能讓楊明舒立足。

在登門拜訪了榮國夫人後,她便像是顏真定和韋淳等人早年所做的那樣, 在四海行會中擔任了個教書的職務。

也不知到底是因長安城中諸多事情突發,讓人忘記了她這位前太子妃的存在, 還是因為弘農楊氏被驅逐問罪後自顧不暇,她也算是過了兩年的安生日子。

直到聖神皇帝登臨帝位, 安定公主成為太子,整個天下都為之驚動,才讓她重新走出了門。

但非要說的話,她其實沒有那樣大的進取心,也並未打算在就讀於太學後便走為官入仕的路子。

她隻是怕, 怕那些很喜歡她的商會學生, 會被她的教授給帶偏了。

就像她當年就曾經沒能抓住那個機會, 反而走了那樣大的一個彎路。

“我……”

她剛要繼續再說,忽然見麵前的武清月抬起了唇角, 朝著她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明舒,你為什麽會覺得,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有必要來向我求一個恩典呢?”

李弘這個人,甚至因沒能有機會參與到宗室的謀逆和叛亂之中,若是對人說起敬懷太子的名號,恐怕都快忘記那是個什麽人了,更別說是楊明舒和他之間的關係。

她想隻做自己,而非什麽人的女兒,什麽人的遺孀,在武周並不難,隻看她敢不敢再鼓起一點勇氣罷了。

楊明舒目光一怔:“天經地義?”

“怎麽不是天經地義呢?”武清月回問,“你可知道,在聖神皇帝的詔令公布之後,有一個人已借著消息靈通先一步報了名,還是個隻怕誰都沒想到的人。”

“她叫蕭妤,曾經是唐和帝的妃嬪。但現在,她是太學的一名學生。”

她的這個決定甚至完全出乎了武曌和武清月的預料,可蕭妤說出來的理由卻讓人無從反駁。

她說,她當然可以憑借著兩次報信站隊,在聖神皇帝即位後,也像是那些珠英學士一般得到個官職,或者是得個爵位的封賞,但她不想這麽做。

她的前半生都因蘭陵蕭氏而屢遭安排,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在她從宮中隱退前往寺院禮佛之時,有時也覺自己的日子過得太隨波逐流,那便總得再學些東西,才好決定讓自己接下來往哪裏去走。

再說了,她總不能讓別人說,她是完全靠著兩個女兒養活的吧?現在她們兩個跟著她的姓氏哎!

在登基典禮結束後不久,聖神皇帝就同意了她提出的請求,將李素筠改名為蕭素筠,將李下玉改名為蕭夏玉。①

那她若是還帶著先帝妃嬪的身份,又在明明包袱已被儘數解除的情況下還要固步自封,還有什麽資格有此優待呢。

聽武清月說到這裏的時候,楊明舒不由掩唇失笑。

如她所說,這蕭夫人當真是個妙人,想來等到真正成為同窗的時候,她也能向對方學到些東西。

但在這份笑意之下,楊明舒的目光又有一瞬的震動。

這個非同一般的太學學生,會讓此次入學的人中,既有十歲上下的,又有四十餘歲的。

她自然不會覺得這會讓入學之時的場麵變得滑稽,隻會覺得,這當真是隻有聖神皇帝治下才會出現的……

盛況!

當然是盛況!

“你現在還覺得,這是有必要向我彙報的事情嗎?”武清月眨了眨眼睛。

楊明舒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除了當日被人從府邸中拉拽出來後,武清月其實一直稱呼她的是皇嫂,可今日的第一句,卻是明舒二字。

她當即搖頭:“我明白了,我會自己做好決定的。”

武清月滿意了:“那我便期待,你在太學之中的表現了。”

讓她感到滿意的,又何止是蕭妤和楊明舒的選擇。

在陛下頒布的接連數道旨意麵前,不少朝堂官員也知道該如何配合了。

地方興辦女子官學,神都太學準許女子就讀,就連今年的製舉也直接準許女子參與考核,這是一係列結合在一起的舉措。

除非他們這些朝臣能夠重掌大權,否則絕無可能對抗這股女官入朝的洪流。

在此之前,他們囿於成見,已經錯過了將女兒、孫女送到太子麵前擔任屬官的機會,也錯過了讓家中女眷參與珠英學士的選拔,現在……總不能錯了。

以聖神皇帝對於洛陽的把控,多的是辦法聽到,這些官員府上近來發生的變化。

那便可以暫時收回一部分推力在此事上,將目標放在下一步了。

正月之中,改朝換代的慶賀還未徹底落幕,再加上年節的歡愉氣氛正當盛時,就算是聖神皇帝也樂得給人過個好年。

但年已過完了,就連朝堂秩序,都已隨著官名改革被重新整頓了一遍……

那也差不多可以重新動刀子了。

先帝之子,前杞王李上金先是被打發去守護兼督造思陵,卻在短短半個月後被以辦事不力的罪名賜死。

自此,先帝隻剩下了一個親生兒子活在世上,還已改了武姓。

這還不算完。

畢竟李上金之死,在眾多朝臣這裏早就已有了心理準備。

在聖神皇帝登基之後,不,甚至就算她不登基的話,李上金也不過是早死還是晚死的區別而已。

真正讓他們為之膽寒的,是隨後的一係列舉措。

李氏已非王權主宰,這些李唐宗親也自然不能再叫宗親,懲戒起叛逆來,也完全不必再留有後手。

先前武清月殺起叛黨來從未手軟,但終究還是有些漏網之魚。

如今正是查漏補缺的好時候。

李素節被以謀逆之罪論處後留下的子嗣,李賢在逼宮叛亂時也未曾想到過的孩子,李貞李元謹等人被清算搜捕出來的血脈,全被押解到洛陽處死。

不僅如此,聖神皇帝根本沒給這些人以死後安寧,包括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李賢,都被統統改姓為——

虺。

也就是毒蛇的意思。

朝臣之中有試圖勸諫聖神皇帝以仁德行事的臣子,卻隻得到了一句回應。

“凡涉事子弟,或是本事不足圖謀篡位,或是仰仗宗親之名淩迫百姓,或是犯上作亂脅迫兵士征戰喪命,對於天下而言,算不上是毒蛇惡蟲嗎?”

聖神皇帝冷得出奇的目光,也隨著這句問話,拋向了這些冒頭之人。

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來,這些人名義上是希望她辦事的手腕能收斂一些,別以這般狠辣無回的方式對待死人,實際上還不是想要保住李氏的其他子弟。

可她若是怕擔上什麽惡毒狠絕的罵名,也就不會有機會坐在此地了。

這些出言勸諫的臣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她在下一場朝會之時,被送去撰寫平亂士卒紀念碑銘了。

好啊,不是要仁德行事嗎?

比起放過那些會讓江山動亂之人,還是乾這件事更能積攢功德一些。

至於等到他們親自刻成的碑銘完工之後,這朝堂上還有沒有他們的位置,那誰知道呢?

這些如喪考妣的官員根本無法抗衡陛下的意思,隻能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神都洛陽。

他們也更為垂喪地發覺,這些在他們看來異常凶殘的屠族改姓之舉,在這民間根本沒有造成任何一點影響。

此刻的洛陽,或者說是天下更多的地方,都在因另外的一樁事情而忙碌。

新朝初建之後的百廢待興,顯然是一句實話。

恰逢冬日不在農時,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四海行會之中數年的積存,足夠讓武清月下令做出一件事,那就是在諸州擴大水力紡車的規模,讓其儘快投入到使用之中。

此外還有一件東西,也自四海行會的紡織府庫之中,被送往了各方。

這個東西,名叫改良提花機。

行會的生意能夠做到如此規模,在短期內積存起大量的錢財,和此物是分不開關係的。提花機中的“花樓”,就能夠讓複雜花紋以最為精妙的技藝落在織物之上。

隻可惜,提花機這種東西,尤其是“花樓”,往往需要數人的配合才能順利運作,還容易因提綜引緯出現踏杆的損壞。

在東漢末年,名匠馬鈞其實對此物做出過一番改良,將五十躡的提花機改成了十二躡,以便讓其能夠由單人操作,但一方麵削減了躡數,便會大大降低提花工藝的精細程度,另一方麵,隨著東漢末年的戰亂,這項技藝改良其實並沒有完全被傳承下來。

數年前,在四海行會內的挽花工在十二躡提花機的基礎上增加了六躡,製作出了一台新的提花機,既能滿足京中織物所求,又能繼續保證由單人操作。

現如今,趁著新帝登基的這股東風,武清月也不差這點錢,直接將這些改良版提花機和其製作圖樣分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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