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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他們不會明白, 要想製造一場能夠遠遠被人看見的雪崩,對於武清月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以辦到的事情。

她也並不需要讓這場宛若神罰的災害, 完美無缺地止步在她的麵前,隻需要讓它大略像那麽回事,也就夠了。

正如赤瑪倫所建議的那樣, 她隻需要讓自己表現出對於雍仲苯教和藏傳佛教的無視與蔑然,便足夠讓這些各部首領對於武周有一個嶄新的認識。

隨著“人政勝過宗教”的條例推行於藏原之上, 人殉人牲之法被逐一廢除,這些落後的宗教所帶來的影響力, 也勢必會一點點被抹消下去。

這才是最合適於武周循序漸進安排州郡劃分、官員任職的環境!

她當然也可以耀武揚威地將所有的陳規陋習, 都如同被鞭屍揚灰的芒鬆芒讚一般,直接攻伐殆儘,但既要的是這片廣袤的土地自此成為中原的所屬, 變成那個“自古以來”,再等上數年……

又有何妨呢?

起碼現在, 最重要的一步已經成功邁出去了。

她此次得勝歸來,也勢必還有著另外的幾項收獲。

武周的天授元年戰事, 以吐蕃覆滅告終,對於這改換而來的朝代到底能否站穩腳跟,儼然是有了一個極其有力的回應。

外患清除之後,想要在內部掀起事端的人也必定不敢妄自行動。

但他們錯過這個機會,也就再沒有本事做出什麽行動了。這個內政平穩的時間越長, 也就越有利於她們母女將嶄新的朝局徹底穩定下來。

至於那些有才學卻未必全然忠心於武周的人物, 也大可以先放到西藏新州之地處理庶務, 也算是給他們找了個去處。

“你就不怕他們在邊境集結人手,招募流民, 在此地引發新的動亂?”赤瑪倫披著武清月讓人專門送來的厚氅,探頭發問。

作為一個被押解往洛陽的“囚徒”,赤瑪倫所享有的待遇實在是有點好得過頭。

當年欽陵讚卓所坐的還是囚車,換成赤瑪倫,倒是成了尋常的馬車。

而在這馬車之中還有不少用於打發時間的中原讀本,顯然是那位武周太子希望她能儘快了解中原的局勢。

更不用說,現在還有太子本人策馬行在這架馬車旁,彰顯著對她的器重。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已提前開始自己的幕僚生涯了。

武清月卻不覺得這份優待有何不妥,聽赤瑪倫發問,便回問道:“你覺得,他們的能力比你如何?”

比起她如何?

赤瑪倫還沒開口,武清月就已自己說了下去:“你雖敗於我手,但你既有讚普生母的身份,又有顯赫的沒廬氏家族在後方作為策應,還有一番必欲取勝的信念,若是換一個人到你的位置上,絕不會比你做得更好。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懼怕將人送到此處,反而是養虎為患?”

赤瑪倫贏不了,他們當然也贏不了!

“何況,西藏之地我已打算以千戶為限分劃州郡,便於官員推行教化之道。這個人數,能做些什麽?”

武清月頓了頓,繼續說道:“此外,中原在早年間有個說法,叫做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可見地域劃分這種東西,對於官場之上的官員至關重要。這些人既不能在邊境掀起動亂,就隻能在政務上取得卓越成果,以謀求回朝任職的機會,正因為如此,他們反而會將他們畢生所學都用在此地。”

“若是朝集使的監察標準中再添一條,限製這數十州官員的升遷占比,我看他們為了讓此地百姓融入中原,也該當拿出全力以赴的態度了。”

她沒說的是,像是早年間因才乾被提拔還京的張柬之,就在她計劃丟到此地的官員名單之中。

雖然對方打從被她遇上到如今,其實都沒做出什麽不妥的舉動,但誰讓這家夥在歷史上折騰出了神龍政變這種東西。

所以——

這些年間,他先在段寶元的手下備受重用,後入神都任職於天後麾下,也因天後登基成為了直係重臣,那也合該去到朝堂根基不穩的苦寒之地任職,為武周的長治久安做出一份貢獻吧?

武清月很有一番任性想法地忖度著,就見赤瑪倫的麵色因她先前的那番話有片刻的動容之色,又已快速收斂起了情緒,鎮定地開口:

“若如殿下這麽說,我確是不必有此等杞人憂天的舉動。但還是容我多問一句,我看殿下對於宗教的打壓之心格外堅決,不知這是否算是朝中的忌諱?”

她行將在太子殿下所說的“過明路”途徑之後出仕於武周,也格外珍視這個以自己名字走上前台的機會,自然不想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

有些原則性的問題,還是問明白為好。

“怎麽說這件事呢……”武清月策馬前行了一段,方才正式開口道,“若這算是忌諱的話,我也不會對信誠和尚予以重用了。隻能說,武周絕不會將宗教神權和王權之間牽扯上關係,因為——”

“這種相互拉扯製衡的手段到了日後難免出現失衡,而這等愚民的手段固然能起到一時的效果,也終有一日會遭到反噬。若非現下沒有更合適的手段,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留給我謀劃,在當日的繞山大典上我也該換一種方式來實現你說的方略。”

冬日已顯微薄的日光照在武清月的臉上,也將她朝著赤瑪倫看來時候的毅然神色映照得清清楚楚,“我們既要改變這個世道,就需要將權力更加穩固地把握在手中,也就更不能玩太多弄虛作假的東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武清月很喜歡赤瑪倫的理智與謀略,喜歡她能對讚普也下死手的果決,但她此前所身處的環境,決定了她在思考的時候,會帶上一些藏原的習俗。

這種獨特的思路有些時候會是好事,有些事情卻並不是。

她的人生旅途還很長,實在不該在這些問題上犯錯。

赤瑪倫從不是會讓自己糾結的性子,已很快給出了答案:“我明白,多謝您的提醒。”

從今日開始,她也需要適應不再需要一個幌子才能執掌權力的——嶄新人生了!

隨著車輪滾滾而前,赤瑪倫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想要回望故土的想法,而是近乎貪婪地朝著東方而望。

她不知道當年文成被武清月接回中原的時候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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