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列陣的那兩位青衫客,車夫,巨漢,以及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九慈道人。
那個瞞著自己女兒牽著一頭小毛驢就毅然北上的父親,難道不也是在北上之前就在心中已有取舍?
每個人都在這裏斷了些什麽,舍了些什麽,離了些什麽。
餘百歲道:“每個人拚命都有每個人拚命的理由,但大多數是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代,唯獨葉薑頭那個家夥不一樣,他和過去的他沒什麽可交代的,他拚命是為了未來,甚至與他無關的未來。”
他真佩服自己,能說出這麽有水平的話。
“我爹會以我為榮。”
餘百歲大步向前,然後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個很不合時宜甚至有些讓人覺得荒誕的東西......一頭毛驢。
那頭毛驢站在旁邊,以一種藐視人間一樣的斜上角度看著天空,還不停的伸著舌頭想卷回來什麽,就像是個得道高人,想把這人間都罵一遍。
餘百歲心說你個毛驢你高傲個屁啊,他上前就想騎著毛驢去追葉無坷,才靠近,竟然被那毛驢一腳踢中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
於是這個剛剛燃起鬥誌和熱血,想讓他爹以他為榮的家夥,捂著不可描述的地方就倒了下去,來回翻滾。
剛剛因為餘百歲這個生而優享卻能大義凜然的家夥而有些感動的苗新秀,忍不住歎了口氣。
苗新秀過去,從地上撿起來餘百歲剛剛掉落的刀。
“替我照顧好向問大和尚,不準任何人擾了他清淨。”
拎著一把刀,他大步走向徒弟去的方向。
“你不了解薑頭,就別替他總結人生了。”
苗新秀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個世上的人都加起來,也沒有誰會比薑頭更想給過去一個交代,也沒有誰比他更想跟過去要一個交代。”
他往前走的時候,看到在人群之中那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也在默默向北而行。
也許是因為剛才餘百歲的話終究還是觸及到了苗新秀的內心,所以看著那個來曆不明又有些非同尋常的年輕人,苗新秀忍不住去想,這個人又是在乾什麽?他有什麽要交代的?
他們朝著剛剛才殺出來的彌泓城走去,那座城遮住了那個少年的身影。
葉無坷他究竟是想要個什麽交代呢?
拋開他自己的過去不說,隻說他聽到那個黑武人說,一切都是那個黑武人設計出來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能死很多很多人,他就不可能放過闊可敵厥鹿。
他要給今天所有死在這的人,要一個交代。
葉無坷背著的那位忽然問了他一句:“你為什麽叫薑頭?”
“因為驅寒。”
楊悲點了點頭,這答案簡單,可因為驅寒這四個字,聽起來好像又不那麽簡單。
“你家鄉特別冷?”
“特別冷。”
葉無坷一邊跑一邊回答著。
“我娘生我們之前還挺著個大肚子在家裏乾活兒,她想在我阿爺和我那個爹回來之前,給他們做一頓熱乎乎的飯菜,聽說是那年村裏來了亂匪,趁著男人們都進山打獵的時候,衝進村子裏,抓走不了不少女人和孩子,殺了不少老人。”
他跑的很快也很穩,所以說話的聲音也沒那麽顫。
“我娘運氣好,也該著我們兄弟倆運氣好,我家住在最西邊,亂匪是從東邊進村的,我那個打獵的爹擔心我娘所以先回來,知道亂匪來了,於是拿著一把刀就一個人先追進山裏了。”
“無事村裏的老少爺們兒們聽著消息一路追,他們順著腳印一路追到山裏的時候,看到我那個爹回來了,據說渾身都是血,身上還插著幾支箭,但他把村子裏的人都救回來了。”
“可就那麽巧啊,我娘在村子裏沒人的時候生了,先生了我哥,我娘忍著疼自己接生,當時在院子裏,她拚儘力氣把棉襖脫下來給我哥裹上,然後生了我,我娘已經動不了了,我娘挨凍我也挨凍,所以後來我娘始終覺得對不住我。”
葉無坷道:“可這有什麽對不住的呢?”
他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可我娘,就一直怕我冷,一直怕。”
少年奔走之際還努力擠出個笑臉,他說:“你不知道,就算是暖和的日子我娘也把我裹在棉襖裏,阿爺跟我說過,說有一年夏天,給我裹了一身痱子。”
傻笑著的葉無坷腦袋裏全都是娘的樣子,娘對他笑的樣子,他說:“薑頭挺好的。”
抬起手擦了擦汗,順便抹了抹眼角。
他說:“能驅寒,我娘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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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卷的卷名是竹杖芒鞋輕勝馬,要寫的是少年無懼,寫無數人的斷舍離,因為更新的快也沒存稿,每天超過一萬字的碼字,可能會把這一卷要表達的東西沒有完全表達出來,希望大家在看這一卷的時候能幫我想想,卷中的每一個人物,是否都有了自己的斷舍離,包括在這一卷的末尾,那從無事村走出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