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燃陰劫 塵夜 4725 字 3小時前






第四章

王全死了。

沒有人責怪祝映台,儘管他說了要守著王全卻又中途跑了,但這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王錚也不疑惑祝映台居然能夠不驚動他而離開王全的艙室,祝映台在他心目中本來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加上他對祝映台那份未敢宣之於口的情意,祝映台做什麽他都能理解。

由於王全到死的時候已經被認定為患上了離奇的疫病,因此上官烈不得不挑了個偏僻的地方,著人將他的屍體儘快火化,並將骨灰深深掩埋,就連他生前用過的東西也因為擔心會帶有傳染性,一同被焚毀,同樣的,陸甲的遺體也被依樣畫葫蘆地處理了。一個人活了幾十年,就這麽一夕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在這天地之間存在過。

上官烈親手灑下了最後一抔土,告慰了這兩名年輕戰士的英靈,然後帶著所有人離開。沒有人覺得上官烈這個

主人薄情,因為他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然而,對於他們這樣的精兵來說,這仍然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死亡並不可怕,士兵們上慣了戰場,經歷了多次的出生入死,都是萬中無一的精英,然而這樣的死,死得不明

不白、死得毫無尊嚴、死得像切白菜一樣簡單,卻令他們感到了惶恐,於是,整艘思羽號上都籠罩上了一層壓抑的氣氛。

時過晌午,王錚從瀏河鎮上回來,附耳到上官烈耳邊說了幾句話。

「跑了?」上官烈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的,跑了,從房內的跡象來看,應該是昨晚離開思羽號以後就連夜跑了,他甚至連家裏的細軟都沒拿。」

王錚說的正是彭巫,昨晚還曾信誓旦旦要解決思羽號事件的彭巫今天已經溜得不見人影,這個消息如若傳了出去,恐怕會更進一步地打擊士兵們的士氣。

「先封鎖消息。」上官烈說,「最近不要安排集體訓練的內容,就說是照顧大家的情緒,給大家一個休息的機會,讓他們放鬆放鬆,但是,不要讓他們去鎮上。」

「接下去怎麽辦?」王錚問。

「接下去……」上官烈沉吟了片刻,「聽說牛山陵已經竣工,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應該就能很快見到大祝大人了。」

上官烈說的大祝就是齊國宮廷中的大祝胡晉,他擅長卜筮之道,是齊國王室極為倚重的能人。由於與上官烈的母親是舊識,因此多年來一直在暗中支持著上官烈,上官烈從齊國逃離之後,為了掩人耳目,加之牛山陵中的邪眼邪氣需要再度鎮壓封印,所以胡晉並沒有當時就跟了出來,而約之以竣工之後再作打算。如今牛山陵終於竣工,胡晉或許很快就能與他們會和。

事實證明,上官烈的運氣並不差,就在王全死後的第三天下午,頂著南方蒙蒙的春雨,胡晉終於來到了思羽號。

胡晉的出現無疑給整船的人都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來胡晉的名聲這裏大多數人都聽過,甚至有些人還曾親眼見證過胡晉的「神跡」,因此大家都認為大祝大人的到來會給王全和陸甲的死一個說法;二來也是因為被關在船艙裏兩天加上吳國的春天如此多雨,士兵們又無事可做,每天都憋悶得很,如今看到了胡晉,就像是見到了一扇通向外界的新視窗,尤其他們還能從胡晉那裏打聽到自己遠在齊國的父母親戚的消息,所以胡晉一登上思羽號,整艘船的氣氛都活躍了起來。

「大祝大人、大祝大人,快給我們說說現在齊國怎麽樣了。」

「大祝大人,我母親的身體可還好嗎?」

「大祝大人,那個牛山陵還鬨鬼麽?」

「大祝大人,你要不要嘗一下這裏的瀏河魚,肉可嫩了,俺去給您釣一條!」

如是各種各樣的問候與問題把胡晉堵得半天都脫不了身。以前他在齊國王宮裏的時候也是出了名的高冷,旁人輕易不敢招惹,誰想到換了個地方,換了個情景,一下子就成了眾人追捧的核心,就連胡晉自己對此也是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都麻溜點滾回自己的房間去,大祝大人一路辛勞趕到,你們這群混小子別在這裏給大人添麻煩!有什麽要問的,等大人休息好了,空下來再說。」

「欸是是,王頭!」士兵們嘻嘻哈哈地應著,眼疾手快地扛走了胡晉帶來的少許齊國的特產。雖然跟著上官烈是他們自願做出的決定,漂洋過海,居無定所的冒險也很有意思,但是總有那麽一時半刻,他們思念故鄉的月、故鄉的菜、故鄉的人,甚至隻是故鄉的一點泥土。

上官烈走進來,對著胡晉行了個大禮道:「烈見過先生!」

胡晉見到上官烈的模樣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把上官烈當作自己的晚輩來疼愛,一心想要扶持他,後來上官烈離開齊國胡晉本來也是不讚同的,無奈齊國局勢如此,上官烈又無心王位之爭,與其在齊國宮廷的內鬥之中步步驚心,倒不如讓他另謀發展。如今,見了上官烈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胡晉才算是放下一顆心來。

上官烈比起在齊國的時候看起來更加沉穩了,整個人都透出一種上位者的氣度來,但卻已經不是以前那種翩翩貴公子的氣質,他的身上有了一種寶劍入鞘的大氣,更有君王的氣派了。胡晉將上官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挽了他的胳膊到上位坐了說:「數月不見,公子當真是大不一樣了。」

上官烈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由衷的微笑,胡晉對於他而言不啻半個親人,尤其是在他齊國王室兄弟鬩牆的今天,要說是唯一親人也無不可。上官烈說:「先生說得對,烈成日在海上吹著,想必確實是黑了,皮膚也粗糙了不少。」

胡晉拿他沒辦法,好氣又好笑地輕拍了他一下道:「最近過得怎麽樣?」

上官烈便將他們這些日子來所經歷的種種撿有趣的事說了幾樁,包括他們受人委托消滅了古鏡之中的女鬼的事,撿了隻小刺蝟的事等等,之後也免不了提到了陸甲與王全的死。胡晉先是微笑聽上官烈講述,到了陸甲與王全之死的時候,眼神中便有了思索。上官烈也提到了彭巫,但是並沒有說祝映台被彭巫稱之為帶有不潔之氣的事,主要還是講了彭巫有件異寶,能夠測氣,他說思羽號上有問題。

上官烈說:「烈還以為那個彭巫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沒想到就這麽嚇跑了,如今也不知去了哪裏。」

胡晉思索了一番道:「世上能人異士不少,多半隱於民間,這彭巫恐怕不隻是有件寶貝這麽簡單,總還有別的保命本領沒有對你們言明,他既然匆匆離開,想必是覺得此事棘手,他處理不了……」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似是不經意地問道,「梁先生與祝先生二位呢?」

胡晉與梁祝兩人之前曾通力合作將牛山陵的邪眼封印,此時問到兩人情況也是正常反應。上官烈嘆了口氣說:「他們倆最近好像鬨了些矛盾,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胡晉微微一怔,說:「哦?那麽那位祝先生對彭巫的話以及陸、王二人的死有何高見?」

正在這時,外麵便報祝映台和梁杉柏兩人也來了。祝映台與胡晉曾有過數麵之緣,同為修行之人,兩人也能算是同行與朋友,因此上官烈一看胡晉來了便派人去通知了他們。上官烈允準後,祝映台與梁杉柏便一先一後地

走了進來。胡晉站起身來來回看了兩人一陣,眼神卻是停留在梁杉柏身上更久一些,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梁杉柏發現了,但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微微錯開了眼神。

祝映台對胡晉施了一禮道:「祝映台見過胡先生。」

胡晉便收回目光,也回了一禮道:「祝先生客氣了。」

梁杉柏跟著行了一禮,幾人落座。上官烈說:「祝先生、阿柏,你們來得正好,我剛才正在與先生聊疫病之事,不知你們有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祝映台沉思了片刻,說:「確實有一件事,之前未曾言明。」王全死後魂魄離體,進入梁杉柏房間一事,他之前怕說出來會引來旁人對梁杉柏不必要的懷疑,所以沒有說,此時見大祝胡晉來了,才道出當時的實情,但是隻說看到魂光進入了下層船艙後消失,沒有提到梁杉柏的事。

胡晉聽後,思索了片刻,隨後道:「待我卜上一卦。」

巫祝各有所長,有人擅長抓鬼,有人擅長寧風,胡晉是卜筮的能手。他卜筮已經不需要借用多麽上乘的媒介,不論龜殼、錢幣、蓍草、貝殼,都能拿來一用,此時他手中撚著的是上官烈剛剛讓屬下送上來的一盆桃花糕。

隻見胡晉將糕點信手掰碎,在桌上一字排開,隨後增減挪動,過了片刻,便停下了手。

「怎樣?」上官烈問。

胡晉說:「是否卦,天地否,不交不通,陽氣上升,陰氣下降,是為孤象。如今你們在水上生活,水為陰,男子為陽,確實不著天地,但應該也不至於出這樣的事。」他想了想道,「陸甲和王全在死前是否接觸過陰煞之物?」

「陰煞之物?」

祝映台突然眼睛一亮道:「他們倆都曾隨上官烈和我二人一起去抓過那鏡中女鬼。」

「這個猜測不妥當。」上官烈說,「當日一起去捉拿那女鬼的還有其他八人,比他們倆更接近那些妖魅的也另有他人,為什麽偏偏問題就出在他們倆身上?」

祝映台說:「一定有別的原因。」

始終沉默著的梁杉柏這時候卻開了口:「鏡片。」

「鏡片?」

當日他們所擒的女鬼乃是鏡中成靈,寄居古鏡之中,靠吸收過往行旅精氣與魂魄為生,那古鏡崩毀之後,善後工作也不知是誰做的,按理說,即便精魅已除,那些碎片也該經過巫者除穢,才能妥善處置。

上官烈一想起來,立即起身到門口喊:「王錚。」

王錚立刻走了過來道:「主人。」

上官烈問他:「當日負責處理古鏡碎片善後的都有哪些人?」

王錚說:「陸甲、王全……」說到這裏便也馬上反應過來,「難道他們的死與那古鏡碎片有關?」

上官烈問:「還有其他人嗎?」

王錚說:「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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