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時間之後,一家人在誠意伯李承基的書房中坐定。周圍則警戒森嚴,蚊蠅不入。
李承基坐於書案之後,他的眼神無比凝重:於少保他真的對你父親這麼說的
就是這麼說的,沒有一字改動。
素昭君的麵色,也同樣無比的肅穆:於少保讓您務必要看住長江水師,還有漕運。尤其是漕運,今年北方大旱,京城中已經糧食短缺,還要撥糧供應九邊。如今都全靠江南的漕運接濟,一旦漕運受損,那麼不但北直隸會發生災荒,大晉朝的邊防也可能會因此崩潰。
所以最近南直隸的各種事端,如果隻是偶然也就罷了,可如果背後真有某個勢力推動,甚至是陰謀反叛,那麼您轄下的長江水師,就是重中之重,絕不得有失。
李炎與李承基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後者微一凝眉:於少保之憂倒也不完全無稽,南直隸最近的情況很不太對勁。因二皇子遇刺一事,還有不久前的軍械盜賣一案。如今從鎮江到瀘州一帶,許多主官或被下獄,或被免官,處於空缺狀態,導致當地空虛。
就比如之前的地府之變與陳漢墓,如果南直隸的禮部與兵部尚書在職,大勝關的正副總兵也沒有被牽連。那陳漢墓就絕不會鬨到解封的地步。
李炎則蹙著眉頭:要看住長江水師,又談何容易父親他現在已經被解職,至今還是戴罪之身。拿什麼名義去看
於少保已經在想辦法為父親您脫罪。素昭君苦笑道:然而如今京城中朝爭激烈,有一乾禮部與詹事府的人,正在極力攻訐父親您,所以這需要時間。
李炎與李承基聞言,倒是沒什麼意外之色。關於朝中的形勢,他們自然是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
真正讓人頭疼的是詹事府,那是輔助太子的機構,乃儲君的黨羽。
可誠意伯府,是真無意,也不願站到儲君的對立麵,以往也沒有得罪過那位皇儲殿下。
他們甚至都不清楚,詹事府為何會針對誠意伯府
在他們父子二人看來,這才是未來他們誠意伯府最大的危機。
昭君,太子與太後對我誠意伯府,就心厭至此李炎忍不住打斷:昔日議立儲君的時候,父親他也是出過力的。
夫君無需緊張,這件事我讓人打聽過,這絕非是太子之意,而是詹事府內有人自作主張,又或是出於上皇的授意。
素昭君搖著頭:相反的是,太子對我們誠意伯府頗有好感,認為父親乃國之乾臣,東南巨柱。可問題是,他處於深宮之內,周圍的親信之人都沒幾個,哪裡能夠伸展得開拳腳而詹事府名為儲君羽翼,可那些翰林學士們,又有誰會將一個嘴上無毛的年輕人的話放在心上。
聽到這裡,不但李炎放緩了麵色,李承基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幾分。
還是說正事吧。
素昭君把話題拉回正軌:少保也知道此事的難處,可他也知我們伯府在沿江水師根基深厚,一呼百應。所以有一言交代,如果事態到了最惡劣的地步。請誠意伯務必要以蒼生百姓為念,不避嫌疑。
此時素昭君的語聲,額外的沉重。
而書房中的兩人,也都麵色驟變。他們都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也知道誠意伯府將為此承擔的風險。
李炎眉頭大皺:少保這話可是說得簡單,這可是全家都要掉腦袋的事情,他就連一點憑據都不給
大概是沒法給的。
素昭君搖著頭:於少保並非是那種不知變通,君子可欺之以方的人。他身處嫌疑之地,被眾所矚目。有些事,確實不能做。
李承基則是陷入了凝思,良久之後他才回複素昭君:請讓你父親轉告於少保,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我會慎重思量他的提議。可我私以為,少保大人現在更該考慮的,是該如何避免更糟糕的情況發生。
素昭君聽了之後,卻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發出了一聲悠悠的歎息。
歎什麼氣我又不是蠢的,既然已經知道利害,那怎麼都不會放任他們鬨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便真有那麼一天,也會先考慮全家老小的後路。
李承基失笑之後又再次詢問: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還有!
素昭君抱了抱拳:今年江南與湖廣大熟,可運河堵塞,糧船遲緩,戶部數百萬石糧食堆積於鎮江一帶,不能北運。朝廷已經屢次下旨,催責漕運總督,卻都無濟於事。少保大人讓我問您,可有辦法化解
李承基稍稍凝思,然後道:轉告於少保,可以試著走一走海運。
海運
在場的兩人,不由都眼現錯愕之色。李炎更是蹙眉道:這隻怕不妥風險太大。
理論來說,南直隸走海運往北方運糧,要遠比走漕運更便捷得多。
可一則因海上盜匪橫行,二則因難防官員借助海難與漂沒上下其手,無法控製損耗,遠不比漕運在眼皮底下安全。
然後還有最大的一個難題,就是海中的那些妖魔。
不得已的臨時之策而已,李承基搖著頭:要想漕運通暢,隻有梳梭運河,清理水關,嚴防夾帶,可這都非是一日之功。在這之前,我知道有一人與海上的幾位龍君交厚。借助此人之力,一定能夠打通長江口到天津的航道。且即便失敗了——
他看著北方,眼中略含深意:這未嘗不能引蛇出洞,讓某些坐在桌底下的人物站出來。
素昭君的瞳孔微凝,她聽出了李承基語中的暗含之意。
這位顯然是認為漕運的堵塞,是人為所至,這與她父親的猜度不約而同。
此時正事已經談完,李承基又笑道:昭君你去休息吧,稍後可去正堂赴宴。我已讓人在正堂準備了宴席,請來了三五親朋赴宴。
他隨後又皺了皺眉:就隻軒兒不在,他可能公務繁忙,到現在都不見回來,我已經讓人飛符傳召了。
我倒是知道小弟他在何處,他應該是被江校尉請去江府了。
素昭君才說完這句,那書房門口就來了一位女仆,她恭恭敬敬朝著三人一禮:問老爺,少爺安,夫人她聽說少夫人歸來,很是高興,要請少夫人前去敘話的。
聽到這句,李承基與李炎都是微微色變,知道這可能就是戰爭開始的序幕。
可素昭君卻莞爾一笑:母親在何處,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