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1 / 2)







左原孫於第三日下午到了燕州,鞏思呈與他舊有同窗之誼,不料在此相見,既喜且驚。喜在左原孫一到,柯南緒布於燕州城外的奇陣指日可破;驚在究竟淩王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請得左原孫效命軍前。

左原孫長袍閒逸,兩鬢微白,仍是一副機鋒沉穩的氣度,與老友見麵略敘舊情,隻說此次是為柯南緒而來,似對其他事情毫無興趣,也絕口不談。

卿塵這幾日被夜天淩禁足在帳中,無聊之下每天推算那奇門遁甲十八局。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順逆三奇六儀,縱橫九宮陰陽。她雖小有所成,但有些地方總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左原孫剛剛見過夜天淩等人,便被她請來帳中仔細請教。

左原孫倒不急著開解她的疑問,問道:聽說王妃和柯南緒較量過一陣,那柯南緒陣破琴毀,險些大敗而歸

卿塵想起那晚在橫梁渡,仍舊覺得僥幸,搖頭道:隻能說我破的是柯南緒的琴,當時還有湛王相助。如今布在燕州城外的陣勢仍是那陽遁三局,柯南緒不再以琴禦陣,陣勢一成,步步機鋒,我便無法可施了。

柯南緒恃才自傲,從來自詡琴技獨步天下,他以琴禦陣是因自恃無人能在七弦琴上敵得過他,王妃使他敗在此處,比破了他的奇陣更能亂其心誌。左原孫隨手抽了柄長劍,在地上畫出一道九宮圖,揮灑之下已布出柯南緒用來防守燕州的陽遁三局。

卿塵專心看著,隨口問道:先生好像對柯南緒十分熟悉

左原孫半垂著眼眸,手中長劍刷地劃出一道深痕,所取之處正是陣中元帥甲子戊所在的震三宮:此人乃是我左原孫多年前引為知己之人,亦是此生唯一恨之入骨的仇人。

卿塵一怔,抱歉道:先生似乎不願提起此人,是我冒昧了。

左原孫緩緩一笑,抬眸間春秋過境,那抹原本深厲的恨意皆在一瞬的失落中淡去,如曆儘千帆的江流,風平浪靜:王妃何出此言我與柯南緒之恩怨牽涉瑞王,平時不願提起,是怕有人無事生非,並非不可對人言。當年我曾是瑞王府中幕僚,柯南緒少年才高名滿江左,時人知有我左原孫必知柯南緒。他來伊歌拜訪於我,我們秉燭暢談天下事,言語之中甚為投機,當真相見恨晚。我因欣賞他的才能,將他引薦給瑞王,瑞王十分重用他,他也儘心輔佐,賓主儘歡。誰知其後不久,他便開始慫恿瑞王與天帝抗衡,瑞王也因一些事情對天帝心存怨懟,便真謀劃起大事來。我百般勸說無效,反而因此與瑞王生分了。坦白說,當初他替瑞王所做的謀劃也可算天衣無縫,隻沒想到萬事俱備,他竟在舉事前夜密告瑞王謀反。天帝搶先下手兵圍瑞王府,府中家眷四百餘人儘皆問罪入獄。事後天帝念在太後求情,將瑞王流放客州。柯南緒卻暗中買通押解的官員,半途置瑞王於死地。而後他便事虞夙為主,如今又助虞夙叛亂,王妃都已知道了。我左原孫一生之錯便是交了這樣一個朋友,實為恨事。

一段恩怨左原孫說時平淡無奇,聽來也多不過三兩言唏噓。然舊主蒙難,摯友反目,身陷囹圄,壯誌東流,前事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卿塵眉心輕鎖:聽先生所言,此人當是個反複無常、不忠不義之小人,但我聽他的琴卻彆有一番清高心境,氣勢非凡,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原孫道:我當初亦認為,琴心如此,人心自然,誰知終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可見這世上之事自以為知道的,卻往往錯得最離譜,人心尤其如此。

卿塵道:若能生擒柯南緒,屆時自當問他何故背友賣主。左先生,這陽遁三局的玄妙我可惦記多日了。

左原孫點頭微笑,說到行兵布陣,他眼中自然而然便是那種遊刃有餘的自信:柯南緒所學乃是奇門遁甲中的地書奇門,他於九宮八卦之中另辟蹊徑,獨立見解,往往令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困頓,不敢妄動,越是刻意去揣摩他陣法的變化,越會深陷其中。實際上他無論怎樣布置,千變萬化還是不離根本。他用手中長劍指著麵前的九宮圖:後風創奇門一千零八十局,實為十八個活盤,也就是陽遁九局、陰遁九局。陽遁九局順布六儀逆布三奇,陰遁九局逆布六儀順布三奇,柯南緒再怎樣才智高絕,也要應合此數。眼前甲子戊位居震三宮,由此可推斷其他八宮分布,便得此陣為陽遁三局。那王妃可知他為何要用此局

卿塵抬眸以問:請先生賜教。

左原孫道:奇門定局是按二十四天時循環,相配八卦、洛書而成。依洛書數,冬至居坎勢數一,則冬至上元便為陽遁一局,冬至小寒及大寒,天地人元一二三,此時正是大寒上元。

所以柯南緒用的便是陽遁三局,那麼接下來上元將儘,中元如何

上元一定,局數推進六宮即得中元,陽遁順推,陰遁逆推,大寒、春分三九六。

則依此而推,大寒中元便為陽遁九局,先生的意思是柯南緒下一步的陣勢將是陽遁九局

左原孫微微點頭:就如花開花落四季交替,桃花不可能開在冬季,寒梅也不可能綻於夏時,柯南緒無法在大寒中元維持這陽遁三局。

卿塵眸光一亮:如此說來,大寒中元時甲子戊將由震三宮移往離九宮,移宮換位的間隙便是破陣之機。

左原孫道:正是如此,但柯南緒不會輕易將弱處示人。若我所料不錯,他必過中宮而寄坤二宮,用以惑敵。

卿塵依左原孫方才所說,正將奇門遁甲十八局一一推算,頓覺豁然開朗,有如走入了一個奇妙的天地,聞言抬頭道:先生對柯南緒可謂知之甚深。

左原孫深深一笑,淡然道:越是深交的朋友變成敵人便越可怕,柯南緒對我也一樣了如指掌。

一節三元,每元五天,隔日便是大寒中元。軍中暗中布置兵馬,左原孫與鞏思呈參詳商議指揮若定,靜候佳機。如此難得的機會卿塵自然不想錯過,趁夜天淩不在便溜出了軍帳。

冥執當著守衛職責,一見她出來,頓時一臉苦相:鳳主,讓殿下知道,屬下定受責罰。

卿塵側首看他,眉眼彎彎地一笑,做個悄聲的手勢:他一時也回不來,就算回來,我人好好的,他還能軍法處置了你

冥執苦笑道:神機營和冥衣樓不同,殿下一句軍法下來,屬下便得挨著。

卿塵笑道:你這次就還當沒看見,他問起來有我。轉身又遞了樣東西給他:這個陣局我是剛跟左先生學的,你用心仔細琢磨透了,他以後行軍打仗還要倚重你,哪裡還能罰你

冥執繼續一臉苦笑,卿塵施施然沿著軍營一側往高處走去,沒走多遠,便遇上十一在前麵凝神看著雪地上什麼東西,一柄長劍斜斜指著,兀自出神。

卿塵悄悄上前一看,卻是地上畫著幅八卦圖,她笑問道:想什麼呢你何時也對這五行八卦感興趣了

十一聽腳步便知道是她,也不回頭,道:我在想這八卦之中,一則至陰,一則至陽,相輔相融渾然天成,無往不利。若一旦各為其政,便孤陽不長,獨陰難盛,終究會有所偏失,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卿塵聞聲知意,遲疑道:他們是不是又起了爭執你夾在中間為難了吧

十一此時回頭一笑:沒有,四哥還是四哥,雖山崩而色不變,七哥也還是七哥,溫文爾雅勝春風,隻是越看著如此,反叫人心裡越不安。

你從來不說這些的,今天怎麼了卿塵緩步走到他身邊。

倦了。十一仍笑著,青影一閃長劍入鞘,拿起金弓,遙遙瞄準百步以外的箭靶,兄弟雖還是兄弟,卻畢竟和從前都不一樣了。

十一微微眯著眼,抬頭看向晴冷的天空。天色極好,萬裡無雲的湛藍連著茫茫千山的雪,映得人眼底心底儘是乾淨的晴朗。也不過幾日的時間,風雪嚴寒似乎都沒有了先前的勁頭,從西蜀到北疆,一晃冬季將儘,偶爾從空氣中感覺到一絲回暖的微風,山川間撲麵而來的已是彆樣的氣息。

奔流而下的三川河穿過南良峪,遠遠地湧向燕州城。此時冰濤雪浪封蓋著寬闊的河麵,兩岸掛著冰淩的密林層層錯錯不斷伸展,仿佛一幅靜止的羊脂白玉畫,但卻偏叫人感覺到枝頭積雪消融,

冰層下水流激緩,滔滔不絕,陽光似透過那冰色映入流水,依稀聽到融冰破雪的輕響。

卿塵站在河邊,天仍是冷的,呼吸間一團白霧頓時籠在眼前,她扭頭笑了笑:十一,我問你一句,都是皇上的兒子,他們想的事情,你難道就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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