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紅和冷白的光芒在手術刀鋒上交錯閃爍著,合著球體內的黃色光芒一同閃爍、震動,激烈地朝著那處薄弱點攻擊。
那顆半透明球體仿佛察覺到了敵情,猩紅色的光芒不斷流轉,頑強抵禦著紅白黃三色的夾擊。
晏綏眼眸冷厲,拚儘全力將手術刀往下一壓。
給我破!
“哢啦”一聲脆響,一道細小的裂縫橫貫於球體之上,被困於其中的結晶小腸終於找到了一絲空隙,整個化為一道黃色光芒倏地從裂縫中閃出,飛旋於手術台上空。
連在裴野望身上的監測儀紛紛鳴響了起來,他恢複呼吸和心跳了!
他原本僵冷如石的身軀也漸漸柔軟了下來,泛紅的皮膚也漸漸透出一絲正常的色澤。
而晏綏串在手腕上的兩顆結晶也化光而出,結晶心臟、結晶大腦、結晶小腸彼此靜靜地盤旋飛舞,光芒一明一滅之間,不斷交相呼應。
蘇婉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兩眼一翻,和徐青山一同軟倒在地。
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息緩緩從手術室內向外溢出,所有設在手術室外的監測儀器,乃至全國、全世界的儀器都開始劇烈地閃爍起紅光。
有研究員驚叫道:“這個共振頻率……遭了,三份身體齊聚了!”
幾個領導擠在電腦前看著監控,臉色難看。
餘局抓著腦袋上的頭發,聲音難掩驚恐:“條件已經達成了,他要蘇醒了!你們瘋了嗎?不阻止他嗎?!”
“閉嘴!他在救人!”邱局起身喝道。
餘局恨恨地瞪了邱局一眼,看向這裏唯一能做決定的龐局:“龐局,如今生死就在您的一念之間了啊!”
龐局盯著電腦屏幕,神色變幻不定。
手術室裏的晏綏卻顧不上其他,他無視了那三顆不斷在召喚他的結晶,目光緊緊鎖定在裴野望胸腔裏的那顆半透明球體上,剛剛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來。
那顆被破開一道裂隙的半透明球體古怪地湧動著,隨後那道裂縫倏然張開,一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裂縫裏咕嚕嚕地轉動著,然後猛地凝在晏綏身上。
可怖的氣息降臨,詭異古怪的音律隨之飄蕩而出,在手術室裏所有人耳邊回蕩。
晏綏眼眸睜大。
這顆球體,醒了。
一層層猩紅色的光芒在球體上不斷閃爍,裴野望的各項生命體征又開始降低,強健的身軀在這股光芒裏也逐漸變得乾癟瘦弱。
而與之相反的,則是球體在不斷變大。
祂在吞噬裴野望的生命力來蘇醒!
在給了本該死去的渺小人類二十六年的生命後,如今這顆球體要用這個人類的生命和身軀反哺自身,重新蘇醒現世。
這是屬於神祇的法則之上的更深鏈接,晏綏無法打破。
除非……其中一方消失。
晏綏用力閉了閉乾澀通紅的眼珠,抬頭看向了在無影燈下盤旋飛舞的三顆結晶體。
這三顆結晶在他琥珀色的瞳孔裏打下紅、白、黃色的光,迷離惑人。
在這個瞬間,他看到了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翻湧,看著自己在血腥恐怖的副本世界裏趟過一條血路,在登頂即將回到現世之時,發現自身真相的他用手術刀剖開了自己的身體,將自己一分為三,以換取自己、換取其他還在副本世界裏苦苦掙紮的人的一線生機。
至此,神軀分散,手術刀破碎,晏綏得以用普通人的身軀重回現實世界。
回來了,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他的眼裏漸漸覆上水光,拳頭捏得死緊。
是不是成為滅世的主宰,他就可以將這顆球體徹底吞噬,以此換回裴野望的生命?
從監控裏發現晏綏的意圖,龐局一下跳起,怒吼道:“快阻止他!”
得到命令的戰員們馬上開始衝撞手術室大門,然而無論他們怎麽攻擊,都無法轟破手術室門。
“媽媽!”
小七尖聲叫著,撲到門上,無數彩光線條曲折變幻,隨即戰員們發現一個俊美邪異的男人出現,冷著臉攻擊大門。
然而手術室大門依久巋然不動。
濃紫色的霧氣在手術門上不停湧動著,那熟悉的尖笑又開始在急診科淩空而響,得意又囂張。
深濃霧氣中的巨大存在太高興了,簡直要興奮地手舞足蹈。
任你再多變數,任你是“眼睛”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利用,讓主宰照樣按著我的劇本再一次複蘇嗎?!
祂將為主宰奉上一場比起以往更為盛大,且更為喧囂的毀滅戲劇!
“一定要阻止他——!”
龐局淒厲的聲音被隔絕在手術室外。
如今什麽東西都無法傳遞入內,巨大存在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物乾擾到祂的主宰的偉大選擇。
一紅一白一黃三顆結晶淩空旋轉著,屬於晏綏的三份身體在不漸歇地吸引著他,仿佛亙古存在的召喚,等待著他的選擇。
晏綏眼眸顫抖著,一滴眼淚從通紅的眼眶裏滑落,他終是毅然決然地伸出手碰觸那三顆結晶器官。
他終是重新取回了被自己丟棄的身體。
刺目的白光自手術室向外傳遞,轟轟烈烈地覆蓋了整個地球,並向外擴散。
整個宇宙、整個混蒙界,在這一瞬間都徹底被白光覆沒,毀滅的重壓無差別地轟轟碾過所有存在。
像是過了無窮久的時間,又像是僅僅過了一瞬,白光倏地收回、隱沒。
等第一個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的時候,肌肉下意識地繃緊,扣動了扳機。
特製的手持炮“轟”地砸在手術室綠色的大門上,赫然炸開了一個大洞。
當戰員們衝入手術室裏時,就見到蘇婉和徐青山扶著腦袋和骷髏頭,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非常奇異的是,明明他們是距離最近,直麵毀滅主宰整個複蘇過程的人,但他們檢測儀上的精神值居然都很健康。
據他們所說,在精神即將崩潰的時候,他們聽到了華美絕妙的樂聲,於是很快就鎮靜了下來。
手術台上的裴野望也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樣貌,他神色寧靜,呼吸綿長,赤裸的身體上蓋了一張被子,胸口愈合得像是從未被剖開,監護儀上的各項生命體征簡直不要太健康。
但是手術室裏的晏綏消失了。
現場隻有他散落著的隨身衣物、鞋子、口罩和炸成碎塊的手表檢測儀,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不見蹤影。
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餘局站在手術室裏,不可置信地呢喃:“毀滅的主宰不是誕生了嗎?為什麽……我們都還活著?”
無人知道答案。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似乎真的擺脫了那個滅世的預言,世界和生命得以在此間繼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