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刹那死寂,氣流瞬息降至冰點。
賀司嶼慢條斯理搭起一條長腿,高腳杯晃悠在指尖,浮動的迷亂光影裏,他掀了掀眼皮。
“手滑了。”
他姿態漫不經心,身子完全後靠進沙發,方才甩過軍刀的手指舒展兩下,性感凸起的青筋脈絡從手背延伸至小臂。
唇邊要笑不笑,饒有趣味地問地上的人:“好玩麽?”
他眼神明顯暗了幾分,眉宇間聚著陰鷙,漆黑眼底壓著隨時發作的戾氣。
笑比不笑更可怕。
滿室人都不敢吭聲,憑賀司嶼的狠勁,假如惹怒了他,就算他們是林漢生的勢力,也沒人懷疑,他會動真格。
黃衣男還在心驚肉跳的餘味裏,仿佛被扼住咽喉,狼狽在地,麵色慘白。
不知自己觸碰了他哪條底線,久久不能反應。
林漢生冷靜地觀察了賀司嶼一眼。
男人側臉輪廓繃得硬實,那怒意可不是裝的,那把瑞士軍刀的刃口,八成本就是奔著他手下的手指去的。
“還不快滾過來,給賀老板磕頭賠罪!”林漢生肅容,冷冷怒喝。
黃衣男驚魂未定,忙不迭跪爬到賀司嶼跟前,先扇了自己一耳光,舌頭恐懼到打結:“賀老板,賀老板饒命……”
賀司嶼視而不見,酒杯送到唇邊,脖頸略仰,慢悠悠品著酒。
“蘇家那小姑娘,是賀老板的……”林漢生試探,都是千年的狐狸,再看不出賀司嶼是為的誰動怒,他在道上也不用混了。
賀司嶼不開口,虛眯著眼掃過去,模棱兩可地勾了下唇。
林漢生會心一笑。
臉轉過去時神情跟著變了,一腳使足了勁,狠狠踹中黃衣男的頭顱。
“嘴賤的狗玩意兒,賀老板的人也敢冒犯!”
兩杯特調後勁不小,蘇稚杳頭腦差點不聽使喚,從酒香縈繞中逃出去,外套都沒穿。
清吧開在什刹海附近。
她倚在護欄,夜風涼絲絲拂麵,臉頰的燙紅舒緩,人才舒服了些。
今夜風寒陰冷,湖麵黑得暗無光波,岸邊人影蕭蕭,好久隻有一對父母抱著女兒經過。
望著那家人溫馨的背影遠去。
蘇稚杳慢慢斂回目光,路燈在她身上照落一圈孤寂的橘光。
她低下頭,半醉半醒間翻出手機,手指遲鈍地撥出一通電話。
“媽媽……”
電話對麵,女人生硬問:“哪位?”
蘇稚杳嗓子浸過酒,柔中帶著點啞,習以為常地和她解釋:“我是杳杳,你的女兒。”
“我哪裏來的女兒……”女人顯然完全不記得她,叨咕著掛了電話。
耳邊餘下一陣盲音。
早知道是這結果,但最後一點念想真被撕碎的時候,依舊免不了失意。
情緒翻湧不止,蘇稚杳鼻腔泛起酸澀,手指頭虛軟得握不太穩手機,啪嗒一下,手機摔落在地上。
眼暈得厲害,蘇稚杳沒法蹲下去撿,扶著護欄,嗬出厚重的白霧。
好冷。
臉頰卻又燒得發麻。
一陣眩暈衝上頭,蘇稚杳人晃了下,想到什麽便呢喃什麽:“賀司嶼……”
她閉住眼睛,站不太住了,身子一歪,天旋地轉栽倒過去。
恍惚中,她軟酥酥地呼出一聲,含著嗔怨,也不知道是在使喚誰:“你抱我”
一隻有力的手一把握住她胳膊。
蘇稚杳驀地撲進了個堅實的懷抱。
反應慢一拍,懵神良久,漸漸感知到那股淡雅的烏木香充滿體腔。
她才迷離地抬起頭。
先見著男人冷白脖頸間,棱角凸起的喉結,再往上看,暗燈下,那張三庭五眼比例完美的臉浸在橘光裏,被虛化出幾分柔和。
她穩穩靠在他的臂彎裏,被他半扶半攬著,周身單薄衣裙滲入的透骨寒意,那一刻,都被男人滾燙的體溫包裹覆沒。
蘇稚杳迷醉地望著賀司嶼。
這是唯心主義起作用了嗎,她稀裏糊塗地想,真的把他給召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