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蘇稚杳抿抿唇角控製不住上揚的笑弧,沒把明天要和saria見麵的事告訴她,不著痕跡地說:“因為見過媽媽了,當然開心。”
入夜的時間段,國貿交通正擁堵,車子停滯在琴房附近,好幾分鍾都前挪不了兩米。
蘇稚杳托著下巴,指尖點在臉頰,百無聊賴地望望車窗外的路況。
終於能同saria學鋼琴了,美夢成真的喜悅伴隨著不真實感,每想一下心裏就放一朵煙花。
蘇稚杳笑意蔓延到整個麵部,壓不下去。
突然驚覺,明天見saria隻有她一個人,蘇稚杳心一揪,憑空生怯,心情瞬間大起大落,滿心歡喜一下全變成了緊張。
她咬住一點唇肉,貪得無厭地想,不知道賀司嶼願不願意明天陪她一起,給她壯壯膽。
繼而又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謝他。
蘇稚杳陷入沉思。
要怎麽謝呢……
京市的夜至而未濃,餘暉與新月交融下,天是一片薄薄的深藍色。
隔著人行道,一眼望見那家寵物館。
蘇稚杳倏地記起,她第一次見賀司嶼,就是在這個地方。
至少在她印象中是第一次。
那時下著雪,他就站在那棵光禿禿的槐樹下,黑皮手套握著雪茄,低沉磁性的嗓音說著粵語,不知道是在和哪個港區的朋友講電話。
然後她就看見一隻白貓,跳上羅馬柱花壇,黏人地往他身上蹭。
那個畫麵仿佛自帶一層港風柔焦濾鏡,回想起來,還是有幾分溫情的。
尤其是他摁滅雪茄,嘴角勾著淡笑,去揉那隻小貓的那個瞬間。
蘇稚杳正想得出神。
寵物館的落地窗內,出現了當時抱走白貓的那位大叔,他依舊戴著那天的灰格掛脖圍巾。
似乎是那隻白貓又調皮了,在他打掃時搗亂,於是大叔拿著貓棒逗了它會兒,再蹲下.身 ,把它抱回到窩裏。
腦子裏像是安了個鏡頭,循環往複地在回放那夜,賀司嶼溫柔擼貓的情景。
蘇稚杳靈機一動,低頭短信問賀司嶼。
【你在梵璽嗎?】
賀司嶼那時應該恰巧空閒,回複得不算慢:【嗯】
蘇稚杳眸子浮光躍金般亮起來。
“楊叔,我不買雪糕了,你往前靠寵物館那兒停一停。”蘇稚杳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待會兒不回家,送我去梵璽。”
……
過去不到一小時,京市的夜徹底深下。
梵璽大廈頂層,主臥落地窗前,賀司嶼手掌撐著腰骨,手機舉在耳邊,下頷微斂,闔著眼和周宗彥通電話。
“林漢生投資澳門非法賭場,私下牽涉皮肉交易,生意係越嚟越臟了,近一年還頻繁出入泰緬邊境,警務處懷疑佢和金三.角老毒.梟有私下嚟往,臥底了大半年,他果然係想走.私緬北貨到中國。”
電話裏,周宗彥壓抑著滿腔憤恨,辦公事時,他態度自覺嚴肅,沒有一絲平日裏的散漫,正經有度。
周宗彥做了個深呼吸,出了口胸腔裏的鬱氣,沒過兩秒,還是控製不住罵道:“就憑佢(他)地一條粉腸,還敢揾(找)上.你,食蕉啊佢!”
賀司嶼剛沐浴不久,身上隻裹一件黑色睡袍,他昨夜沒睡幾小時,又聽了一天國內外公司的財務匯報,此刻眉間輕蹙著疲乏的痕跡。
方才看過一會兒書,鼻梁還架著那副金絲眼鏡。
“下月十五佢有批貨,喺中環mol三號碼頭拖櫃。”賀司嶼兩指抬起鏡架,捏了捏鼻梁:“你同nb(毒.品調查科)提前部署,我嘅人會同你聯絡,其他你執生(其他你看著辦)。”
“你同我定啦,我能搞掂。(你放心,我能搞定)。”周宗彥又換上了那放浪不經的調子,自信笑答。
交接完正經事,兩人隨意聊了幾句。
結束通話前,周宗彥忽然沒有頭尾地說了句:“下周京市天氣唔對路,你唔好留,翻嚟食酒啊。(下周京市天氣不太對勁,你不要留,回來喝酒啊。)”
這話他說得漫不經心,但又夾雜幾分正經,隱約有一層深意壓在輕鬆的語氣底下。
賀司嶼眸色幽深下去。
口吻淡淡的,低聲說:“知道。”
摩天大樓外的夜景似乎格外深沉,晦暝的長夜裏,萬家燈火遠得,入目隻透有模糊的光暈。
忽地,他留意到近處,有幾片細細碎碎的白色,飛落下來,附到窗上。
下雪了。
手機還貼在耳畔,賀司嶼眼睫向下微斂,不經意間想到什麽。
接著,“叮咚”一聲門鈴。
京市的雪,不知不覺,隱隱成了心照不宣的暗號,在斑駁的時間裏,預兆著一種降臨。
賀司嶼回首望向門外,雙瞳黑沉,麵色依舊平靜,但他有那麽幾秒的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