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回去後,蘇稚杳在床上坐了一整個通宵,翌日睡到日暮西沉。
再醒來,仍是夜晚。
她用一個不眠夜,虛化時間,在心裏給自己和他劃了一道分界線。
賀司嶼的冷眼相待足以證明,他如今有多麽討厭她,她挽回不了任何,或許不再出現在他眼前,惹他厭煩,惹他生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七月份半決賽餘留的時間不多,蘇稚杳沒讓自己再如此墮落下去,重新回到琴房練琴,從早到晚,比以往都要認真。
很難說她沒有逃避的心理。
練琴的時間多占一點,胡思亂想的時間就少一點,麻痹了,累得回去就睡,省得夜深人靜時,思緒不聽話。
她確實是在過度消耗自己。
但不可否認,很有效,她好受很多。
每天梵璽和琴房兩點一線,既沒有多餘心思去關注賀司嶼的動態,徒增難過和傷感,《唐璜的回憶》這首高難度曲子,她的手指還迅速練出了肌肉記憶,都能做到盲彈。
隻不過,蘇稚杳有些食不知味,若不是小茸每餐盯著她,她大概都能三餐全都忘了吃。
那晚在賀司嶼家門口見到他的情景,猶如一場夢,夢醒後日子又回到過去彼此杳無音信的那一個月。
他們再沒有見過。
賀司嶼可能還是有來過京市,但至少蘇稚杳沒再見過他。
小茸的父母是天主教徒,受家庭影響,原本無宗教信仰的小茸,也開始被帶著去教堂做禮拜。
初入教堂,小茸帶回一本《聖經》。
六月份汛期將近,京市降雨頻發,那日天陰著,琴房落地窗外,雨滴落音淅淅瀝瀝,水窪處處,濺出無數漣漪。
蘇稚杳又練完一遍曲子,想要喝口水,一回頭,看到小茸盤腿坐在地毯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聖經》。
回憶有時就是這麽猝不及防,在你不經意的時候,驀然偷襲。
她想起了賀司嶼左腕的刺青。
tartarus.
拉丁文的地獄。
當時,她在手機裏搜索出《聖經》裏關於tartarus的話,原句的意思她還記得。
天使犯罪,神亦不容,棄於地獄,等候審判。
當初蘇稚杳不懂,賀司嶼為何要刺這個詞,再經追憶,她眸光一漾,豁然間明白過來了。
他是在懲罰自己的罪行,要自己時刻記得,害死父親這件事。
儘管錯並不在他。
蘇稚杳恍了下神,問小茸要過來那本《聖經》,教堂分發的聖經是棕褐色皮質書封,中譯文,書麵印著聖經兩個燙金字。
放到鋼琴上,她情不自禁翻了幾頁。
她這段日子神情鬱鬱,小茸難得見她有感興趣的:“杳杳你喜歡看的話,這本送你吧,下回我再去教堂要一本。”
“好啊。”蘇稚杳彎起淺淺的笑。
許久沒見她笑,小茸歡歡喜喜點頭應聲。
這是整個五月以來的唯一時刻,蘇稚杳沒有拚命練琴,而是坐在鋼琴前,聽著綿延的雨聲,靜靜看起了《聖經》。
她翻過一頁,上麵寫著
我們度儘的年歲好像一聲歎息。
假如去年聖誕之前,看到這句話,蘇稚杳也許不會有觸動。
但此刻,她隱約嚐到唏噓的滋味。
感覺獨自一人站在無儘的曠野之中,四周茫茫無垠,心是空落的。
度儘的這半年真實存在,又恍惚隻是幻覺,千言萬語終究都化為了歎息。
原來放任自己的思緒,她真的還是會控製不住去想他。
可惜無論她怎麽想,都是徒勞一場空。
在旁邊刷微博的小茸忽然驚叫一聲,打斷了蘇稚杳的神思。
“杳杳你快看”小茸忙遞她手機。
蘇稚杳回神,接過手機,看到微博頁,“蘇氏董事長私生女”的詞條高高掛在熱搜榜上。
點進去,意料之中,是蘇漫露並非繼女,而是蘇柏親生女兒的事,不知被誰曝光了出來。
此事曝光,網民有罵蘇柏的,也有心疼蘇稚杳的,而唯一的既得利益者,應該是蘇漫露。
過去便是因為對外的繼女身份,蘇漫露在圈裏處處被蘇稚杳壓著一頭,現在她該是風光無限的時候。
不過自從她和賀司嶼的烏龍關係反轉來反轉去地鬨過一通,後來賀老爺子又在壽宴物色孫媳的事傳出來,蘇稚杳在圈裏本身就已經是個尷尬的存在。
如今在圈裏,她大抵就是蘇家容不下、又被賀司嶼玩過後拋棄的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