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酸腐蝕血肉,他什麽氣焰都沒了,隻餘下歇斯底裏,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伊萬終於深刻體會到了賀家這位傳聞中折磨人的手段,但為時已晚。
他的下場,要麽一點點血流而亡,要麽一點點被硫酸腐蝕骨肉。
賀司嶼回到周宗彥麵前,單膝跪下去,伸出手,慢慢抹掉他唇邊不停外溢的血。
蘇稚杳無聲看著這一切,熱淚禁不住滾落,口鼻都堵塞住,難以呼吸。
她知道。
摯交性命無疑是保不住了,他不是真如表麵的冷靜,隻是在心裏一人瘋魔。
周宗彥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尖顫抖著,抽走賀司嶼射擊伊萬的那把槍,握到自己手裏。
看著他,周宗彥嘴角艱難地揚起一個笑容。
時間好像退回到周家別墅那夜。
一桌人肆意笑鬨,酒正酣,杯不停。
兩個男人麵對麵坐著,穿黑色衝鋒衣的周宗彥抱著胳膊懶懶靠在那裏,一身正氣地笑著對摯友說
現在犯個法,看我還給不給他頂罪。
賀司嶼回他一聲哂笑。
然而此時此刻,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門外起了風雪,白茫茫一片,周宗彥意識漸漸消散,視線開始模糊,他望向抱著他哭的女孩子,恍惚看到一張遙遠的笑臉。
“哥哥,下周學校有鋼琴比賽,我準備了好久呢,你要來聽喔。”
“又要出任務,幾時能回來,哥哥,不可以錯過我的生日!”
“哥哥……”
周宗彥滿口血紅的唇,緩緩牽開笑,他笑起來,嘴角有好看的括弧,這回是帶著釋然的。
他神誌不清了,頭腦發昏地看著蘇稚杳,用唇形輕輕念了句“梔梔”。
可他又好像還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因為到死,他都沒有越界,去摸一摸蘇稚杳的臉。
“結婚,記得請我喝酒啊……”
周宗彥的目光從蘇稚杳臉上,移到賀司嶼的眼睛裏,嘶啞著聲,耗儘力氣說出最後一句話。
霎那,時空好似停止了。
他無力地合上眼,手滑落下去。
過了很久很久,賀司嶼閉了閉眼,嗓子裏很啞地透出一聲:“好。”
蘇稚杳死命捂住唇,不讓哭聲溢出來。
她看著賀司嶼俯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周宗彥,拍了拍他的肩。
這是兄弟間的告別。
看著和往日任何一次的告別都沒什麽不同,似乎是山海有相逢,他們總有一日會再見。
停留最後一分鍾後,賀司嶼果斷從周宗彥手裏抽出那把槍丟遠,而後拉起蘇稚杳。
走出化工廠前,他回頭深深看了眼周宗彥,還有遠處的羅祈。
斂眸,再沒回頭。
從這裏到北坡山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別說他們體力都已不支,就是正常狀態,要走在風雪裏也很困難。
女孩子本就嬌弱,又是剛經曆絕處逢生,而且一直沒有進食,蘇稚杳沒走多遠,就因血糖太低昏倒過去。
白茫茫的天落起了雪,呼嘯的風聲格外刺耳。
蘇稚杳恍恍惚惚再恢複意識的時候,她伏在賀司嶼的背上,雙手戴著他的黑皮手套,她看到他的發上,藍黑色商務大衣上,都零落著白色的雪。
“賀司嶼……”蘇稚杳虛弱地喚他一聲:“你放我下來吧。”
賀司嶼背著她,穩步向前走。
他聲音裏夾雜著疲憊,語氣卻含著笑意,說:“不要睡,也不要說話。”
蘇稚杳麵色蒼白,頭暈乎乎的,她真的很困,也是真的不想拖他後腿。
“賀司嶼……”她氣息微弱。
“我在。”
蘇稚杳闔著眼,喃喃:“這裏的雪一點都不好看,我想回京市,等冬天……”
“好。”他說。
她神思迷離:“賀司嶼……”
賀司嶼柔聲叫她:“杳杳,別睡。”
她沒了聲音,賀司嶼皮鞋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裏,步步走著,輕聲給她講故事:“從前,有一隻小兔子來到一家麵包店……”
蘇稚杳一下子被他惹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