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嗬斥，驚醒了周全，也迫使周全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是朱棣的人，朱棣沒得選，他沒得選。沒理都要攪三分，更何況現在你朱允炆委身事夷，正統必須在大明，去你*的皇太孫！“天子？古來天子坐明堂，居中原而製諸夷，未聞天子居諸夷而製中原！”對於周全的反應，足利義滿毫不意外，厲聲質問道：“周全！陛下乃太祖高皇帝欽定嗣君，建文元年，你也在紫禁城行過三拜九叩之禮！而今可是要做貳臣？”周全聞言，頓時猛啐了一口濃痰。“呸！雜家當時拜的是大明皇太孫、嗣皇帝聖諱允炆，堂上此人，又是何人？也配妄稱天子？！”“你若是心中還有半點廉恥，便睜開眼睛仔細觀瞧，你身旁除了商賈跟夷狄還有什麽人？哪家的天子是這般德行？”說完，周全又變了副麵孔，表情複雜的望著禦座上的建文君。“太祖高皇帝是何等英雄豪傑，北逐大漠三千裏，重開日月大統天，太孫貴為高皇帝血胤，縱有虎落平陽之時，亦會舍生成仁，全太祖威名啊！”顯然，周全以為朱允炆是被足利義滿挾持了。正在苦口婆心的規勸朱允炆自戕明誌，曹操，即便是宦官之後，最起碼也是個漢人不是？高坐禦座上的建文君一頭霧水的盯著周全，原因無他，周全說的太快，他沒聽懂。劉路看似在盯著周全，注意力卻全都放在了身後的足利義滿身上。迎立天子這件事，直接納頭便拜，磕幾個響頭然後傳檄天下就是了。何至於現在就把大明使節召過來？殺雞儆猴？足利義滿應該不難看出這建文君是假的，他跟吳伯就是兩隻任由他擺布的假猴罷了，何至於浪費周全這隻雞？除非……足利義滿壓根就不想傳檄天下！他想讓周全看一眼建文帝，然後借周全之口，將這個消息傳給朱棣！劉路隱隱感覺這是一個大好機會。想到這裏，打定主意的劉路倏然起身，徑自出列，拱手道：“啟稟陛下，周全目無至尊，藐視聖躬，臣鬥膽，伏請聖裁！”劉路話音剛落，吳惟誠便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來，接見周全本就已經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了。現在劉路竟然說什麽叩請聖裁？你直接讓他點頭或搖頭不行嗎？人是你找來的，他什麽口條，你不知道？你這不沒事找事嗎。連足利義滿都怔住了，你們不是說這是個啞巴天子嗎？他早就不在乎這個‘建文君’是不是真的朱允炆了，他隻是想要塊招牌，一塊能成全他野心的招牌。眾人的異樣被周全看的清清楚楚，但周全也想不明白這幫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是一個相當低級的操作手法。當金主不在乎項目真正的含金量、不在乎她是否對你有意思，自認為已經掌握主動權，隨時可以薅把羊毛占完便宜就走的時候，實際上一切才剛剛開始。而現在劉路要做的，就是告訴足利義滿，他先前的判斷，可能有誤。隻要足利義滿中了這個煙霧彈，再高的智商，也會全部用在論證之前的判斷‘可能有誤’上。在眾人疑竇叢生的眼神中，劉路再次鄭重拜倒，高聲道：“燕府宦官周全，目無至尊，藐視聖躬，臣鬥膽，伏請陛下聖裁！”劉路跪在地上，死死的盯著禦座之上的建文君。這種情況，足利義滿不會關心建文君說了什麽，他會關心的隻有他是怎麽敢的？說啊，隻要說一兩個字就成，這半個月總不至於一個詞都沒學會吧？老子背半個月還知道個abandon呢！在劉路的注視下，很快，建文君的嘴裏終於吐出句正腔圓的金陵話。“拿下！”端坐殿下的足利義滿聞聽此言，竟是被驚的險些站起身來。劉路則是抓準機會，當即起身用倭語大喊道：“陛下有令，即刻拿下此獠！”早已蟄伏在金閣內的武士頓時湧入殿中，將殿內的周全按倒在地。武士們嘈雜的腳步聲徹底聽得人心生煩躁，被按倒的周全也在大聲叫罵著，像極了一條被釣上岸的大鯉魚。“呸！奴顏婢膝之徒，你還知道自己祖宗姓甚名誰嗎？”“雜家隻求速死！”在這些雜音的加持下，足利義滿心中已然方寸大亂，陷入到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建文君真的隻是路上被奸人所害，傷了喉嚨？從來都不是貴人難騙，隻是貴人想要的東西一般騙子給不了而已，這種事情，本就與智商無關。主次頃刻逆轉，劉路用倭語有條不紊的吩咐著武士們將周全押走，足利義滿雙眼空洞的盯著不遠處的禦座，唯有角落裏的斯波義將看向劉路的眼神逐漸複雜。金閣中發生的這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吳惟誠倒是得以趁熱打鐵，強逼足利義滿準許吳家宅院作為天子行宮。如果足利義滿堅信建文君是假的，這會吳惟誠都有可能已經被滅口了，可經過劉路這麽一攪，他已經不那麽確定了。如果建文君是真的，他現在表現的太過強勢，反倒會把大明的建文舊臣逼成‘周全’。思慮再三，足利義滿最終還是答應了吳惟誠的要求，以吳家為天子行宮。畢竟，隻要是還在建文君平安京，在哪對於他來說，都一樣。……足利義滿為建文君挑選了一隊精銳武士，既是衛隊，也是監視。隻不過他們也隻敢在吳家院牆外設防，目前還不敢越雷池。三人剛回到吳家花廳，吳惟誠便不知道在哪摸出了一把短刃，直接抵在了劉路脖頸上。“吳伯，你瘋了？”“我看你快瘋了！說，你小子是不是鐵了心當漢奸？”兩家是世交不假，可今天劉路實在是不像演的……劉路盯著吳惟誠，緩緩說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世伯都不相信，我能向世伯借兩個人嗎？”“什麽人？你要乾什麽？”吳惟誠警惕道。劉路咧嘴笑道：“當然是借兩個死士，去把那個周全放了啊。”大明的地主都知道跟附近的土匪山賊搞好關係，更何況是吳惟誠這樣在海外謀生的，家中不少仆人都是軍中逃卒，身手很是強悍。吳惟誠嘴巴張了張，愣愣的盯著劉路，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劉路聳了聳肩道：“不舍得就算了，我自己去，省了您擔心我當漢奸。”說完劉路拔腿便走，就在劉路行將走出花廳時，吳惟誠悠悠開口道：“後院挑五個機靈的，路上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