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都市圈,裁決司總部。

黑色方正的大樓裡,穿著一身訂製黑色正裝的老人滿頭銀發卻顯得十分精神矍鑠,沒有太多情緒的臉上充滿了年邁長者的藹然溫和,站在正對著明媚陽光和戶外花園的會議室窗口前。

在這個宛如四四方方宛如棺柩般的黑色大樓中,這間會議室或許是為數不多可以享受到這樣的光照的會議室。

格魯.懷斯曼。

枯坐上京裁決司的第一裁決使。

幾十年來從未曾親自出手,卻是裁決司人儘皆知的真正掌權者,甚至光是提到名字就足以讓無數國家的顯赫權貴們內心震顫的存在。

此刻,老人站在會議室的百葉窗前抬手拉動繩索,隨著葉片角度的變化,大片的陽光被隔絕在了窗外,隻剩下一縷縫隙間折射進來的光線。

吱呀一聲輕響。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沒有敲門聲。

因為在裁決司這棟黑色大樓裡,能進這間辦公室的不需要敲門,無權進這間辦公室的自然也更沒有機會敲門。

嗒嗒嗒—！

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緩緩傳來,走進一個身材高挑窈窕的身影,女人漆黑的長發向後隆起,深藍而細長的杏仁眼中有種疏離的清冷。

聽說您找我。第三裁決使‘女帝’朵洛希.阿麗塔望向了老人的背影。

沒錯。老人轉過身,臉上掛著溫藹的笑意,我如果沒記得錯的話,下午我們的見麵時間應該是在一個小時之後,嗬嗬,女士該享有更多的特權,你下次可以不用那麼提前或者準時。

是我的失誤,假如打擾到您的思緒的話,我可以出去再等一個小時。

朵洛希.阿麗塔並沒有因為老人態度的親切而有任何情緒起伏,隻是微微低垂著眼瞼,彎腰躬身就要向後退去。

那倒是也不必。

老人笑著擺擺手,轉身走回沙發旁坐下,伸手拿起身前方桌上的茶具道,想喝點什麼

清水就好。

嘗嘗你上次從獅子山那位夫人那裡帶回的茶葉吧。

謝謝。

老人拿起精致銀色茶具,在氤氳的水汽中先給身前正襟危坐的清冷女人沏了一杯,旋即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百葉窗縫隙中折射進來的光亮落在茶水中,就像是條蜿蜒遊動的白色小蛇。

兩人幾乎同時端起茶杯,輕輕地呡了一口,旋即放下茶杯,光線有些黯淡的會議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距離世界會議還有兩個月時間。

老人開口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微笑著輕聲開口說道,每到了這個時候,平靜的水麵下總會有湧動起一些有趣的暗流,隻是今年或許是我們裁決司出現了太多的變故,暗流似乎變得格外洶湧了一些。

晦暗的會議室裡,小方桌對麵,女帝朵洛希.阿麗塔輕輕放下手中的茶具,微微低垂下視線說道：

最近活躍在上京和巴馬河北境的塔戈斯大公國的‘叛軍’勢力的確有些不安分,聽說還有些政客和商人參雜在其中,是他們讓您擔心了嗎

聽到女帝朵洛希.阿麗塔的話,老人嘴角的笑意不由愈發濃鬱了起來,我從不會輕視任何人類,但人類中的‘革命軍’也好,國家權勢者也好...這些年來無論他們鬨到了何種地步,都從來沒有真正讓我為此擔心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朵洛希.阿麗塔沉思了片刻,睫毛微微顫動了下,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大概是因為無論他們怎樣出牌...又或者握著怎樣的底牌...當所有人得賭注全部推上牌桌的時候,您始終擁有吃下全部籌碼的能力。

聽到女人的話,老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嗬嗬...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人動過手了。

獅子不會因為打盹而喪失應有的威懾。朵洛希.阿麗塔平靜說道。

老人臉上的笑容緩緩綻開,忽然搖了搖頭說道,是個聰明的孩子,天狐巴特家的那個老狐狸當初選擇放棄你,應該是他投資生涯中最後悔的一次選擇。

說到這,老人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不過還有一個你有些忽略的原因,人類中的革命軍也好,國家權勢的掌控者也好...他們都具備著相當卓絕的‘遠見’,當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最先考慮的永遠不會是如何推翻我們推翻世界政府......

老人的話意猶未儘。

女帝朵洛希.阿麗塔聞言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緩緩開口接茬道：

他們最先考慮的,是當一切結束後的那塊‘利益蛋糕’,以及已經能夠從利益蛋糕上獲得的部分有多美味可口。

沒錯。

老人讚許地點了點頭：

人類的曆史就是不斷重複的內鬥紛爭,倘若戰後的那塊利益蛋糕沒有想象中可口,那麼我想...很多權勢者並不介意繼續當狗。

老人溫和地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說道,所以,這麼多年來哪怕世界會議時的局勢再動蕩,我也從不擔心會出現什麼太大的問題,嗬嗬,人類的權勢者所擁有的‘遠見卓識’...注定了他們無法走遠。

這是個很不錯笑話,不是嗎

女帝朵洛希.阿麗塔並沒有笑,隻是低眉陷入了沉思,旋即第一次抬起頭,那雙細長的深藍色雙眸中露出些許疑惑道,如果那些湧動的暗流不值得您操心的話,那您今天約我見麵是為了.....

忽然間,老人臉上的笑意微微斂去,端起茶杯呡了一口的他放下茶杯,輕聲地說道,我可以不在乎他們的過錯,但犯錯總要付出代價,不是嗎

巴馬運河北境的塔戈斯最近有些人蠢蠢欲動,私下裡會見‘革命軍’首領,我需要你去一趟巴馬運河北境。老人道。

您覺得塔戈斯的那些人類會在世界會議時趁機聯合活躍在上京的革命軍,掀起一場叛亂女帝朵洛希.阿麗塔蹙眉問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我並不擔心,他們沒有那個膽量。

那我此行的目的朵洛希.阿麗塔不解道。

老人的視線注視著朵洛希.阿麗塔,語氣悠然地說道,人類是一種很奇特的生物,聚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會開始紛爭不休的內鬥,但如果忽然出現足以威脅到他們生命的外部壓力時,他們又會出奇地聯合起來。

就像是千年之前一樣

就像是千年之前一樣。

老人微微頷首,繼續道,我需要你去那裡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充當那種來自‘外部的壓力’,讓他們擁有那份膽量聯合起來,浮出水麵的魚兒才更好收網,你不這麼想嗎

朵洛希.阿麗塔默然不語。

她沒有問誰負責收網。

毋庸置疑,在裁決司當前這種境況下,負責收起那張血腥巨網的恐怕隻有裁決使中排位在她之上的那個嘴角永遠混雜著瘋狂與殺氣的男人...

第二裁決使。

妖刀,普索.懷斯曼。

嗬,原來我隻配當一個導火索嗎

你不用感到失望。

老人似乎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始終我對你們抱有同樣的期望,隻是普索那個孩子的風格,更適合處理這次的事情。

和之國的事情讓某些人的野心開始膨脹,裁決司需要一次鐵腕的血腥收網’來向世界重新發出我們的聲音,這樣才能將那些蠢蠢欲動之人震懾歸心。

血腥收網嗎

想起那個男人過往的種種,那些獵物全部被他玩弄到絕望、甚至連死亡都是一種奢求...朵洛希.阿麗塔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本能的厭惡。

然而今天下午的談話到這裡,她知道已經該結束了,站起身微微躬身道：

我明白了。

不過她快要走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背後的老人卻忽然開口說道,孩子,我欣賞你過往的仁慈,但這一次,請記得不要太過溫和地走進那片黑暗。

作為協助,第二裁決使普索麾下的審判官米修斯,將會和你一起前往巴馬運河北境的塔戈斯。

女帝朵洛希.阿麗塔聞言身體不由微微一僵,她身體頓了頓,嘴裡想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低眉走出了會議室。

......

巴馬運河北境。

塔戈斯合眾國,梅濟府帝亞國際機場。

一個小時的時間轉眼即逝,夜幕降下,隔著機場的玻璃幕牆依稀可以看到遠處的城市漸次亮起的燈火。

國際到達大廳門外。

竹原南交換生小隊的一行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像是漫無目的的呆頭鵝四處尋找著斯塔福私立大劍學園的接機人員,臉上的神情也逐漸有些呆滯。

菊池老師...我們不會是被放鴿子了吧交換生小隊裡,一個學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菊池夏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掃描儀一樣的視線在接機大廳外的舉著牌子的人群中來回掃動,眼神中透露著呼之欲出的渴望,隻是這股渴望終沒有找到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