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心裡頭不是滋味，邁步進來，平時他們都是直接開門進來，這次請求兒子讓他們進來一時間不適應，竟有些局促。</P>
“你這孩子，今天怎麼了？一回來就哭，從小到大你就哪回哭過？問你也不說。”見兒子沉默，賈父放輕了語氣，“兒子，告訴爸爸，彆真在外麵惹事了！”</P>
賈瑞看著他們驚慌擔憂的神色，眼簾低垂，半秒後，他抬眼，眼睛通紅一片。</P>
他起身，全部掀起自己的衣角，手肘和身上都布滿了大片的青紫色淤青，讓人看著觸目驚心。</P>
父母眼底震驚，一時間啞口無言。</P>
賈瑞斂眸，語氣輕緩，叫人心疼。</P>
“爸媽，我遭受霸淩快兩個月了，我不知道怎麼就惹了那些不好的人。我每天都記著你們的話，不想讓你們失望，好好學習，我的成績在班上一直並列前茅，我想……你們大概會高興一點，應該會誇誇我吧？</P>
可是你們沒有，爸爸媽媽，你們每次都告訴我要保持平靜，千萬不要得意，成績好沒什麼了不起，我要變得更好。</P>
我理解你們的辛苦，所以我拚了命地努力學習，希望你們能夠開心一點，想要得到你們滿意的眼神，可是……一次也沒有。</P>
反而，因為我的好成績，因為你們告訴我要靠老實做人，不要給你們添麻煩，我第一次受了傷，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看我不爽，直到我問他們，原來隻是因為我成績好，性子軟才受欺負。</P>
他們好像斷定我不敢告訴父母，不敢惹事，是個乖孩子，他們每次放學都要堵我，對我施暴，我反抗過，也鼓起勇氣告訴過你們，可是你們不信。</P>
就連我的父母都不信，不能幫我，就算我告訴老師，告訴同學又有什麼用呢？”</P>
賈瑞在父母身邊坐下，讓傷口完全清晰地暴露在他們眼前。</P>
“爸爸媽媽，我知道你們對我很好，一直以來都告訴我要我好好讀書千萬不能退步，每次我去學校你們都是一臉驕傲，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盼著望子成龍，可是……</P>
我可不可以不那麼努力學習？可不可以不那麼優秀？可不可以……偶爾不那麼好？</P>
你們總說自己是第一次當父母，可你們已經當過一次孩子了，但始終不能理解我。</P>
我討厭活得這麼累這麼絕望，沒有一個人幫我，卻又心疼你們勞累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怪誰。</P>
你們覺得隻有吃苦才能有好的生活，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對學習萬萬不能鬆懈，其實我隻是想要聽到你們說我很好，很棒，我受欺負的時候你們可以站出來維護我。</P>
可是你們沒有，你們隻會不厭其煩地告訴我要好好學習千萬不能退步，可是爸爸媽媽，我也需要一些繼續堅定下去的力量。”</P>
夫妻倆看著兒子濕潤的眼眶，沉默半晌。</P>
賈母:“爸爸媽媽有錯嘛，我和你爸都是吃過苦的人，我們就你一個孩子，不想再讓你走我們的老路，這有錯嗎？”</P>
“你們當然沒錯，你們總在替我做打算，卻從不問我到底快不快樂，你們覺得我快樂我就快樂，爸媽，你們覺得我快樂嗎？</P>
你們總是口口聲聲說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但就是這幾個字讓我一直有負罪感。</P>
爸媽，我什麼都沒做，被人跟蹤打了近兩個月，這些傷不是我不合群，也不是我惹了彆人自作自受的證據，而是他們施暴的佐證，是他們的罪孽!”</P>
賈瑞垂眼，“好了，爸媽，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們先回去吧。”</P>
夫妻倆啞然，“好……”</P>
這一晚，夫妻倆誰都沒合眼。</P>
他們的兒子和他們所以為的不一樣了。了，又或者說，他們從未真正了解他。</P>
*</P>
淩晨兩點。</P>
外麵漆黑一片，沒多久，下起了小雨，逐漸轉大，雨聲嘩嘩，也讓賈父賈母的心更煩悶了。</P>
他們起身，到了客廳，看到兒子躺在沙發上，正在給自己上藥。</P>
夫妻倆眼眶瞬間紅了，這一刻，他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頭一次感到歉疚，深深的慚愧。</P>
賈瑞聽到動靜，“爸媽，你們還沒睡嗎？”</P>
他轉頭，黑夜遮住了父母的情緒，隻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賈瑞勾唇，確信自己即將迎來勝利的曙光。</P>
半分鐘後，父母走過來，眼睛裡的淚花與外麵的雨滴一同落下，砸進人心裡。</P>
賈父佝僂著腰，“兒子……我們錯了……”</P>
賈母擦拭著眼角的淚，哽咽道:“以後……爸媽再也不逼你了……”</P>
賈父伸手，想摸摸兒子的頭，但最終還是作罷，“這些傷……爸媽會給你討公道的。”</P>
賈瑞笑，發自內心地高興，“謝謝。”</P>
父母扯唇，讓他回房間休息，他們目送著他，隔著微弱的燈光，賈瑞看見了裡麵流淌著的暗流。</P>
是害怕失去後的慶幸，也是悔恨，剩下的，是他讀不懂的情緒。</P>
賈瑞回到房間，腦子一直繃著的弦終於斷了，他雙腿有些發軟，爬上床，靠著柔軟的被子，他的心終於踏實下來。</P>
他贏了。</P>
他真的為自己搏到了一個自由的機會。</P>
以後，他不能再這麼沉默了，他要說出自己的不滿，重新活一次。</P>
少年眼底閃著淚花，外麵雨聲漸大，卻遮不此刻跳動喜悅的心。</P>
外麵燈火通明，暗夜終究抵擋不住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