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位女先生還是被辭退了。
度過炎熱的暑季,迎來有一年的天高氣爽,耶律肅等人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一是遊曆玩耍。
二是為了尋覓火靈芝。
夏寧一旦開始服用火靈芝,便一生都不可輕易斷藥。
火靈芝多是生長在炎熱地帶,尤其喜愛長在火山腳下、熔漿旁。
而這些地方往往民風固化、生活貧瘠,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更是常見,瘦弱的孩子在街上走來走去,看見他們外來的馬車便蜂擁而上。
這兒不止缺糧食,藥材更是匱乏。
隻是,這兒的果子甘甜。
可常年食用後,反而會令人疾病纏身、異常削瘦,最終患上消渴症。
甚至連不懂事的歡姐兒看著同她一般大的孩子,瘦的隻剩下皮包骨頭,也會心疼的把自己懷裡揣著的零嘴兒分給他們。
夏寧帶著謝先生廣施藥,但施舍不適緩解貧困的最終辦法。
最後,由顧兆年提出了一個法子。
將當地的水果製成他們從未見過的罐頭,經三個月運輸仍能保持新鮮不腐爛,甚至在陰涼的地窖裡存放,能保持長達半年之久。
為此,他們在這一地耽擱了半年之久後才動身。
在夏寧、顧兆年等人張羅這些生意時,耶律肅則帶著暗衛頻繁進出當地的一座死火山,冒險摘到了一支火靈芝。
除了教授罐頭的做法,夏寧開開設學堂,親自教授孩子們識字、寫字;耶律肅則教授他們強身健體的拳法。
他們走遍南延的熱帶,又去了東羅、西疆,還有其他的周邊小國。
甚至坐上龐大的貨船,離開大陸,前往異邦。
不同的風土人情。
不同的麵容、口音。
皆成為他們攜手走過的共同回憶。
等到歡姐兒也長成了大姑娘,到了該出嫁的年紀;等到圓哥兒大婚,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等到這個孩子丫丫學語,已經會叫夏寧、耶律肅為祖父、祖母。
等到兗南夫人的名字越傳越遠……
等到他們的年紀越來越大,已經撐不住旅途的疲累,這才選擇回兗南鄉。
此時的兗南鄉,比幾十年前大了不知多少。
但夏寧的那一座院子還留著。
四周僻靜,隔離了兗南鄉的熱鬨與喧囂。
等到他們這群人回歸了兗南鄉後,陸續有人離開了。
最先離開的是謝先生。
小老頭活了近百歲,身子骨依舊硬朗,除了耳朵聽不太清楚外。
夏寧想要操持他的喪禮,卻被魏娣攔了下來,由她充當謝安的子嗣,送小老頭出殯下葬。
緊接著,便是雄先生……
接連兩人的去世,給夏寧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她雖還硬朗,甚至在發間連一根白發都看不見,但心卻一日比一日不安。
直到有一日,耶律肅昏厥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不安皆是來自於這個男人。
從前,皆是夏寧躺在床上,由著他侍候自己,如何貼心、仔細。
她從未想過,這個男人會比她先一步倒下去。
甚至——
在倒下去後,連騙都不願意騙她。
不知何時,他的發間已經生了許多白發。
冷峻的眉眼,也有了皺紋深淺的印跡。
他的眼神開始暗淡。
可看著她的眼神溫柔繾綣依舊。
"阿寧,去叫孩子們回來罷,我有事吩咐他們。"
她點頭,忍著眼淚:"好。"
夏歡一直在兗南鄉居住,來的很快。
陸潯之從南境趕來,一人兩匹馬交換著,不眠不休,兩日趕到。
夏寧想要留著,他卻說:"阿寧,你今日的藥還沒服用,快下去吃罷。"他還不忘提醒她,蜜餞擺在何處,怕她尋不著。
這些事情,都由他一手打理。
酸甜的蜜餞,也衝不走口中的眼淚滲入的苦澀。
耶律肅倒下的消息,很快傳出去。
許多人都想要來見他一麵。
卻被陸潯之一一擋在門外。
夏寧守在她身邊,魏娣來看了一次,仍是搖了頭說:"將軍這是戰場上經年累月的舊傷積攢起來的,藥石無用。"
她問:"火靈芝呢既然我當初能用火靈芝續命,為何他不行"
魏娣不忍,偏過頭去,不願看見她眼中萌生的最後一絲希望,"太晚了……來不及了……"
也就是說——
在此之前是來得及的。
隻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
甚至連她都沒有發現。
最後的幾日,夏寧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
每次耶律肅睜開眼醒來時,看見的就是她望來的視線。
可熬了幾日後,她也撐不住了,趴在床邊盹了過去。
直到有人用手輕輕觸著她的臉頰,她才驚醒。
窗外月色霜華,照的人眼明亮。
她支起胳膊,看著眼前男人,他坐起身,靠坐在床上,眸光憐愛的看著她。
夏寧起身,握著他粗糙,卻有些微涼的手,笑著道,"侍候人可真不是個簡單的事兒,瞧我,說是要守著您,結果還偷起懶來。"
月光明亮,恍惚間像是撫平了他臉上歲月留下的痕跡。
一如當年意氣風發時的矜貴。
"辛苦夫人了。"
他的目光細細的打量她。
炙熱、緩緩。
她摸了下臉頰,嘴角微微勾起,笑起來時,已不如當年的明豔,卻多了沉澱後的祥和溫柔,"我也四十了,前幾日照鏡子,又多了許多皺紋。"
"卻不見白發。"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她的發髻,抬到一半,卻無力,險些墜下。
夏寧急忙握住他的手,當做什麼都沒看見,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發髻上,笑著道:"倒是您,多了許多白發呢,等到哪日天氣好了,我給您拔——"她笑著,想要掩蓋心中的酸痛,可眼淚止不住,從眼眶中滾落,她哽咽,竟是偽裝不下去了,她看著他,"為什麼不早說早說——早說……的話……火靈芝還能有用……"
她一哭,他便不忍,伸手拭去眼淚,"我原以為還能陪你多幾年,是我大意了……"
他這麼說著。
語氣溫和、平靜著。
眼神也開始黯淡下去。
夏寧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撲入他的懷裡,"耶律肅,不許走——說好的攜手至白首!那是你求娶我時說的話,你還說青山長河不離不棄……你又要騙我不成!"
她眼淚洶湧,幾乎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他垂下視線,寵溺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