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噩夢與膝枕 “嗯……”</p>

在模糊的意識中,我抬起趴在桌子上的頭。</p>

咦,我剛才在做什麼……?</p>

啊……對了。</p>

在文化節的後夜祭上和大家聊天……</p>

“我……睡著了嗎?是什麼時候……”</p>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p>

周遭原本模糊的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p>

“誒……?”</p>

我注意到。</p>

直到剛才,我一直趴著的地方不是教室的桌子——</p>

而是放著電腦的辦公桌。</p>

“為、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誒……!?”</p>

教室裡不應該有這樣的東西。正當我陷入混亂時,我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並不是學校的製服。西裝、襯衫、長褲、領帶——完全是一副社會人的打扮。</p>

“啊……誒……?”</p>

不明所以地環顧四周,發現這裡並不是學校的教室。</p>

被香煙熏黑了的天花板。</p>

明顯老化了,充滿裂紋的牆壁。</p>

雜亂地塞滿了沒有整理過的文件的櫃子。</p>

並排擺擺放著的辦公桌和上麵的電腦。</p>

太過熟悉的景象讓我全身的血液變得冰冷。</p>

(這裡……不、不,怎麼會,難道……)</p>

“渣滓,你是該打盹兒的人嗎?”</p>

“誒……”</p>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我感到腸胃一陣刺痛。</p>

辦公室裡響起的刺耳的聲音,我很耳熟。</p>

“科……長……”</p>

我的上司……一開口就隻有抱怨與謾罵,是我的夢魘。</p>

那個肥胖的五十多歲的男人,正用毫無良心的眼神看著我。</p>

“發生了什麼……我在教室裡……和大家……”</p>

“啊啊?教室?哈,你這個混蛋在做什麼傻夢啊?”</p>

“夢、嗎……?”</p>

你在說什麼?</p>

那不可能是夢。</p>

我回到過去重新來過,為了得到失去之物——</p>

“哈,我不知道你做了多麼開心的夢!但你的現實就是這樣!”</p>

不對。這是騙人的。</p>

這不是現實。不可能是現實。</p>

“好了,愉快的工作時間到了,新濱。”</p>

科長笑眯眯地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嘩啦嘩啦地放下堆成山的文件。就算每天熬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完。</p>

“休息是沒有的。也不準辭職。你就在這裡像車馬一樣工作。明天、後天、大後天,你的一生都是這樣!”</p>

不對,不對,不對。</p>

我的一生不是這樣的。</p>

為了不讓自己的人生變得像地獄一樣,我要改變未來。</p>

“不過,你好像做了個好夢啊?”</p>

住口!</p>

彆再說了!</p>

“可是你已經醒了吧?你看到的——”</p>

不對。</p>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p>

“都是你的胡思亂想!”</p>

他刺耳的聲音就像凝固的黑油一樣,纏住了我。</p>

周圍的一切,都太熟悉了——</p>

仿佛有無聲的低語,說著這裡才是適合你的地方。</p>

“——你真的認為過去可以重新來過嗎?”</p>

我的腦海中響起了不是科長的聲音。</p>

聽上去陌生,但又是人生中聽到最多的聲音。</p>

啊,對了,那是——我的聲音。</p>

“和紫條院搞好了關係,改變了她的未來?”</p>

“和死彆的老媽重逢了?”</p>

“被妹妹仰慕,能笑著聊天了?”</p>

“成功舉辦了文化節,得到了班上同學的感謝?”</p>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你的妄想。”</p>

“不過是可憐的男人在人生的最後做的夢。”</p>

那麼美好的夢,不過是妄想,腦海中充斥著嘲笑我的聲音。</p>

那嘲笑的聲音,直接深入我的心中。</p>

思考能力變得單薄,內心好像不再相信希望。</p>

是這樣……嗎?</p>

我到現在為止……隻是做著渴望的夢嗎?</p>

(我見到的一切……不過是胡亂的幻覺……)</p>

絕望如漆黑的煤焦油般,在心中蔓延開來。</p>

心中的熱量散去,漸漸凍住。</p>

就在我心中的一切希望都快要破滅的時候——</p>

我的臉頰,觸碰到了什麼溫暖的東西。</p>

“誒……?”</p>

溫暖無比的某物,融化了我快要凍結的心。</p>

在我心中蔓延的漆黑的感情,就像陽光照耀下的影子一樣消失了。</p>

我聽到一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p>

爽快悅耳的聲音輕觸耳廓,就要熄滅的希望又被點燃。</p>

我感到自己充滿了喜悅和溫暖,全身又有了活力。</p>

“這是……”</p>

我知道這份溫暖,我知道這溫柔的聲音。</p>

總是讓我振奮的,驅動我的最大動力。</p>

給予我內心光與熱的,永遠都是她。</p>

“紫條院……”</p>

就像先前的絕望已經銷聲匿跡,我以明快的心情說出了那個名字。</p>

*</p>

我——紫條院春華,此刻正在隻有兩人的教室裡注視著呼吸平穩的新濱君。</p>

後夜祭結束後,我在收拾零食的垃圾時,發現新濱君不知何時坐在章魚燒咖啡館的客座上睡著了。</p>

理所應當是該叫醒他的,但我很清楚今天的重體力勞動給他帶來的疲勞,所以在其他人都收拾回家的時候,我把教室的鑰匙交給了風見原,和正在睡覺的新濱一起留在了教室。</p>

離放學的最遲時刻還有一點時間。</p>

我想讓新濱君在那之前能睡一會兒。</p>

“真是愉快的文化節呢,新濱君。”</p>

在已經完成任務的章魚燒咖啡館的布景中,我喃喃道。</p>

是啊,這場文化節非常開心。</p>

而把這份快樂帶給我和班上的同學的,正是眼前這個正在呼呼大睡的男生。</p>

後夜祭上,在大家向新濱君表示由衷的感謝時,我不禁露出了笑容。</p>

新濱君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大家的心意溫暖了新濱君的心,看著這副場景,我也忍不住高興起來。</p>

(不過……雖然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也有一點鬱悶的時候。)</p>

例如風見原和筆橋。</p>

兩個人都是為了文化節和新濱君說話的,但在她們對新濱君露出笑容的時候,心裡就會泛起微微的漣漪。</p>

新濱君得到大家的信賴,我是非常高興的,但是最親密的男性朋友的注意力被奪走了,稍微有點寂寞。</p>

“唔……特彆是風見原呢……”</p>

在這次文化節上,作為實行委員及其顧問的兩人在一起待了很長時間。風見原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很難猜測她的感情,但她對新濱君卻一貫抱有好感,還多次誇獎他的手腕。</p>

不過既然新濱君是那樣可靠的人,那也是理所當然的……</p>

“而且,新濱君好像對風見原和筆橋一點都不客氣……”</p>

對風見原說:“你這家夥讓我背太大的鍋了吧!?”又對筆橋說:“啊啊,彆哭了!我會想辦法的!”,都是這種感覺。但對我卻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幫上忙”,這種感覺太紳士了。</p>

“明明對我更加直爽一點也沒關係……誒?”</p>

我看向新濱君的臉,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p>

不僅如此,</p>

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嘴裡發出了苦悶的聲音。</p>

“新、新濱君!?怎麼了!?”</p>

“嗚、啊、啊啊……啊啊啊……”</p>

看到他痛苦地呻吟的模樣,我立刻明白了他在做噩夢。</p>

而且好像是相當殘酷的夢。</p>

“新濱君……”</p>

我輕輕歎息,摸了摸他的臉。</p>

事後冷靜地想想,應該馬上叫醒新濱君才對,但當時我的腦海中就隻有這麼一個念頭:</p>

就像是小時候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時,母親總是對我做的那樣,我一心希望用肌膚的溫暖來化解新濱君的噩夢。</p>

新濱君該夢到的不是噩夢。</p>

為了各種事情那麼拚命的人,即使是夢也不應該不幸。</p>

“新濱君應該做的是……幸福的夢!”</p>

為了增大體溫傳遞的麵積,我用雙手包住新濱君的臉頰。</p>

我希望他的痛苦能有所緩解。</p>

*</p>

我聽到了紫條院的聲音。</p>

我感受到了紫條院的溫度。</p>

啊啊,若是她在身邊,那麼答案就很清楚了。</p>

這裡絕對不是現實。</p>

“哈啊,嚇死我了……什麼嘛,就是場噩夢。”</p>

剛才那如同感情已經枯萎的心境一下煙消雲散,我為自己在這個顯而易見的噩夢中慌亂而感到羞恥。</p>

說起來,在認識到這是一場夢之後,冷靜地觀察,發現到處都是漏洞。</p>

不管是公司裡的環境,還是我的記憶,都有些曖昧不清的部分。</p>

“喂、新濱,你在碎碎念些什麼……”</p>

“科長的細節倒是很準確呢。我的心理創傷有那麼嚴重嗎?”</p>

那麼,從這場噩夢中醒來當然是第一事項——但在那之前。</p>

“喂,你在聽我講話嗎!為了你的成長,我的份也給你了,趕緊乾活吧!再偷懶,就扣你工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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