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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
光明山的廢墟下, 再度陷入安靜。
葉衛丹一眼不錯地緊盯那些唱歌彈琴的人,發現他們沒有和緘默看守所裏的囚徒們一樣忽然死去,鬆了一口氣, 又疑惑起來。
之前他疑惑, 為什麽馬倫唱一句這首歌就死了, 為什麽其他開了口的囚徒, 沒有一個活下來?現在他疑惑,為什麽這些人再唱的時候又不會死去?
難道必須是那幾句詞才可以嗎?太難搞了吧!
葉衛丹皺著眉思考要怎麽抓住殺人凶手,不知道緘默看守所裏死亡事件的旁人卻不會想那麽多。光輝之星表演團的《叛逆之子》隻唱了半首, 那麽幾句歌詞,直到唱完都有人沒反應過來。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人們,則屏息等待。
繼續唱《光明之山》,已經無法帶來希望了。反正光明山已經倒下,既然如此, 做一點新的嘗試,也不會變的更糟糕。
四百年前,大賢者阿方索唱完《光明之山》後,光明山在日出的那一瞬, 由旭日光線築成。他們不用等待太久,如果一首歌能引發奇跡,那奇跡出現就是剎那間的事。
然而以太流的混亂無序並沒有改變。
光明山那如黃水晶般的山體, 依舊如波光般消散於空氣。
人群中有誰嘆氣。
在光明山倒下後, 立刻出現了新的歌曲取代《光明之山》, 製造出新的奇觀,維護過去的太平盛世, 這樣的好事,怎麽可能發生。
“……剛才唱歌的人都有誰?!”瑪修家的青年在沉默後跳了出來, 很顯然,《叛逆之子》剛唱完時,他不禁陷入和其他人一樣情緒,期待新奇跡的誕生。待見到新奇跡沒有出現,有人垂頭喪氣,瑪修家的青年反而生龍活虎起來,開始秋後算賬。
“都有誰?!”他眉飛色舞地叫到,“自己站出來,我給你們一個活下去的——”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打斷了瑪修家青年的話。
有人在拍掌,重重拍了一下。
瑪修家青年猛地轉過身,喝問:“誰!”
無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筆直注視著青年,可能是沒反應過來,甚至沒有一個人轉開視線去看剛才發出拍掌聲的人。
瑪修家青年危險地眯起眼睛,他的憤怒鮮明仿佛下雨前到來的烏雲。
啪啪。
又兩聲清脆響亮的拍掌,回響在瑪修家青年的身後。
青年再次轉身,衣角甩開,速度飛快,沉甸甸烏雲低垂到人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步,大雨將落未落。
然後新的拍掌聲又從轉過去的背後響起。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開始鼓掌聲還遮遮掩掩躲在瑪修家青年的身後,但不是所有人的反應速度都能比瑪修家青年的轉身速度快。很快就有一個鼓掌的人被瑪修家青年看到了,那是個相貌有些呆傻的少女,和瑪修家青年對視後她遲疑了一瞬,手上動作頓了頓,然後呆呆的,繼續鼓掌。
於是大家很快都放棄躲藏了,反而是發現不鼓掌人很少的瑪修家青年瑟縮起來。演奏的隊伍裏,樂手阿克力見此,不由哈哈大笑。他手指撥動琴弦,想要再來一次。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掌聲裏,人群邊緣的威爾莫特大師忽而小聲唱起來。
“母親啊,快起來,教我如何綰發,告訴我應該穿哪間衣裳。”
一些老人聽到這個開口,有些恍惚地跟著唱到:
“你為什麽驚訝地望著我呢母親,王子今晨要從我們門前走過。
“我深知他不會仰視我的窗戶,我知道一剎那間他就要走出的視線以外……”
一對老夫妻互相對望,他們渾身是傷,卻還握著彼此的手。
“但那年輕的王子將從我們門前走過,這時節我要穿上我最好的衣裳。”
“我從臉上掠開麵紗,我從頸上扯下紅玉,扔在他走來的路上……①”
“……這突然一下怎麽回事?”樂手阿克力的隔壁位置,那個遲鈍的風琴手已經看不懂眼下事情的發展,“這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新歌?”
“這可不是新歌,”阿克力說,他沒有停下彈撥的動作,一心兩用道,“那是幾十年前流行的老歌了,好像就是威爾莫特大師年輕時候流行的曲子。”
“哎?”遲鈍的風琴手瞪大眼睛,“什麽叫流行的曲子?”
阿克力沒有回答。
幾十年前,委員會對《光明之山》的維護尚沒有而今這麽嚴厲,大型史詩向音樂劇的創作會被限製,但唱唱青春或者愛情主題的小歌曲並沒有太大問題。
阿克力看過這首歌,在黑市偷偷流傳的小冊子上,他看過這首歌的歌詞。
曾經不知有多少年輕男女唱著這首歌互相確定心意,不過它一年後被判定為違禁作品的原因,是愛情觀不符合光明希望。
然而愛情並不會遠去。
然而新的故事,新的歌曲,不會遠去。
又有人開口唱歌了,即便是時常混跡黑市的阿克力,也不熟悉這個歌詞。
歌詞粗鄙至極,不遠處的瑪修家青年聽得直哆嗦,但阿克力覺得曲調末尾很有韻味,比起這幾百年裏幾乎沒有改變過的詠唱法,這宛如說話的快速節奏也非常有趣。
越來越多人唱起歌,唱得亂七八糟。
甚至有人在唱《光明之山》,一群頭發染得五顏六色、打耳洞帶耳釘、過於濃的妝容甚至分辨不出男女的小混混用力吼著。